一路上,何平夫妇没有受到为难,没有戴上刑具,和平常人一样走着。两个原因:一是出发前局长交代过,抓捕行动要保密,尽量做到,没人知道。不能到学校去抓,到家里去抓为好,为的是不让山里人知道。如果真的让人知道,真的闹起事来,是不好收场的,很多彝族人家,都有火药和枪,他们个个彪悍,几个警察不是他们的对手,工作要小心。另一个原因是,每个警察都得到了何亮的好处,不能不关照一下。
何平和玉兰前脚出门,他们的爹妈何亮夫妇也就跟着出门了。何亮到宋乡长家,请宋乡长帮忙,以往他们与宋乡长交往最多,宋乡长的儿子宋小石又是何平的同学,来往较多。因为宋乡长是头面人物,能办事情,就来求他。何亮还是不放心,何平与玉兰能否住在同一室,互相照顾,警察局是孤狼之窝。玉兰才二十多岁,这么好的儿媳妇,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保护好她的安全。他拿出大烟交给宋乡长,请求宋乡长出面,带他去见见警察的局长,请求局长帮忙,确保玉兰与何平能够互相照顾,不出差错。
何平妈急急的来到南街上的杨氏医馆。她在南街上卖货时与杨老太医天天见面,交往很深,一见面就说明来意,请求以保胎和治疗肺痨病名誉,开些没有伤害的中药,警察来问时,也回答是保胎和治疗肺痨病,并可出示假处方。
儿女是父母的心肝,是父母的希望,是父母的依靠和力量。才半天时间,何平妈脸上的笑意就变减了大半,她随着送饭的何民来到牢房,这牢房又黑又潮,又臭又闷,她已尝过这滋味,她难过、心酸,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指着何民送来的中药、药罐、火盆、木炭叮嘱道:“这是你爹花了很大的心血和钱才,买来药,人前你们要吃,要咳嗽,要保胎,不要乱动,再难受,也要做出真病的样子来,你们要听妈的话。”
接着她又拉住玉兰的手说:“玉姐,你是妈的心肝宝贝。这个家,靠你为我们何家诞下香火,你不光是我们的玉姐,还是我儿子媳妇,你要当好妈妈呀!”
又叮嘱何平:“玉姐,不是你的真姐姐,是你的媳妇,你是她丈夫,做丈夫要给妻子幸福,老来无依无靠,能幸福吗?你要当一个好丈夫,知道吗?”
何平妈一想起何亮说的那句话:“造反是要杀头的,就全身发颤。虽然玉兰主动承担责任,但人家的矛头是对准何平的,何平凶多吉少。玉兰呢?一个不识字的农家妇女,她懂什么?什么都不懂,还有一个存活的希望,也就把何家的未来,寄托在玉兰身上。何平妈在做最后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有人举报何平煽动彝族人造反,警察搜查到了何家,拿到了几张照片作为证据,抓捕了何平夫妇的事,还是让他的同学们知道了,同学们都不相信,天天在一起上课,一起打球,一起游玩的何平,不会做出格的事,更不会去煽动彝族人造反,肯定是有人在陷害他,同学们怀疑,同学们议论,有的女同学干脆骂了起来:“那个举报人肯定是条疯狗,主人没把门关好,跑出来咬人!”
“是条野狼,饿极了,下山来找骨头啃,见人就咬。”
“是条毒蛇,我们也要小心,防止被蛇咬。”
“我才不怕,有本事就来咬老娘的屁股!”
“是个砍头的!迟早要被狼狗咬,老天报应,不得好死。”
大家都在为何平打抱不平。大家都不知道,陷害何平的人,就在他们中间,他虽得意一时,眼下却不敢抬头看大家一眼,更不敢说句辩解的话,也不敢退出教室,怕露出了马脚。这个人,此时就像有芒刺在身,眼前又有数十根打狗棒要打下来,他不敢出声,不敢睁眼,瘫在地上像一条赖皮狗。
李丽一进门,听到这事,她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把手中书包一甩,扭头就走,与来到门口的黄老师相碰,黄老师便问:“你去哪里?”
“去警察局。”
“什么?去警察局?”
“照片是我拍的,与何平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刮我顶着。”李丽气冲冲的说完就出门去了。
黄老师一把拉住里丽,命令道:“这是你家放牛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上课的教室,回到坐位上,上课,天大的事,下课再说。”
严厉的声音,严厉的脸色,终于把李丽镇住了,乖乖的回到座位上,下课的时候,黄老师把李丽叫到他的宿舍说:“你呀,冲动什么?一点都不冷静,警察局是什么地方?风吹进去,牛都拉不出来,你进去了,何平能出来吗?人家是冲何平的,是不是进去两个,你还嫌少,牢房宽得很,再进去几十个,也关不满。今天倒下了,明天狼就吃了。李丽呀李丽,你就是要探监,现在也不能去,要保护好自己,听到吗?”
黄老师又说:“现在要看呀,就去看何平的父母,给她们安慰,我陪你去,好吗?”
在去何平家的路上,黄老师对李丽说:“造反,暴动,意思是一样的,只是说法不同。你是学历史的,该知道中国从陈胜到太平天国,大大小小的几百次农民起义,都失败了。明朝李自成,虽然打进北京城,崇祯逃跑吊死煤山,但也只是在北京住了四十多天,最终还是失败了。历朝历代起义造反的农民千千万万,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朝廷杀头。当权的政府对其造反的人是不会手软的,抓到一个,就杀一个,抓到一百,就杀一百,抓到一万,就杀一万,甚至连妻儿父母都不能幸免,被诛灭九族。多少家庭就此消失,尤其煽动者、组织者更是罪加一等,一定要被杀戮。何平被戴上这顶帽子,后果不堪设想,他的爹妈若能幸免,又由谁来为他们养老送终?”
黄老师心情很沉重,他曾经为有何平这样的好学生而欣慰,如今又为有何平这样的学生而焦急。
李丽听懂了黄老师讲的话。何平是帮助她而受人陷害并承担了责任,她自责。你有本事就来举报我李丽呀,就是砍头我也无所谓,何必伤害别人。她不服气,难道她和她姨妈就应该被欺压?
黄老师的最后一句话,让李丽心如刀绞,万一何平有不测,何平的父母老了怎么生活?祸是她惹的,她能不急吗
李丽决心要认何平爹妈为自己的爹妈,以后孝养他们,以报何家之恩。
黄老师却在想,是谁举报何平?只不过拍了几张相片,就说是造反,要置何平于死地。便说:“真是怪事啊,除了我们三人,有谁看到过照片,听到过我们说的话,除非隔墙有耳?”
听了黄老师的疑问,李丽突然想起,那天她与何平从黄老师宿舍出门,看见王发在隔壁图书馆看书,是否是他?
黄老师再回想起今天王发在教室的紧张表情,也值得怀疑。但怀疑归怀疑,在事实面前,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还需要调查才能认定是非。
黄老师与李丽到回何家时,屋里正坐着七八位大爹,大妈,大嫂,他们是来安慰何平爹妈的。这些天,何家虽然没有打铁的声音,可何家院子里进出的人却大为增加。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男女老少,都到何家来探望,来安慰,并且带来鸡蛋等慰问品。乡亲们看到黄老师和李丽,都起身热情迎接。
一阵寒暄之后,乡亲们以为黄老师和李丽有要事相商,想起身告别,李丽见状,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乡亲们面前,郑重的说道:“大爹大妈,大嫂,请你们别走,要请求你们为我作证,从今天起,我李丽就是何家的女儿,叫何丽,何平是我哥,玉姐是我嫂,我永远是何家的人了。”
接着她又向何亮,何平妈跪下磕头:“爹,女儿给您老人家磕头了。妈,女儿给您老人家磕头了。何平哥和玉姐替我坐牢,我连累了你们,我对不起你们,我这一辈子就留在你们身边,孝敬你们,老天作证,大爹大妈大嫂们作证,永不反悔。我自小没了爹妈叫,只能叫姨妈,现在我有爹妈叫了,掉进幸福的窝里了,你们拿棍子也撵不走我。”
李丽心里酸楚,脸上却露着笑容。
众乡亲们都感到突然又感动,都围过来帮着何平妈,把李丽扶了起来。在这灾难的时刻,竟会有这么好的姑娘,与何家共同渡过难关。他们答道:“姑娘,何大哥何大嫂都是好人,他们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的,你也是个好姑娘,也一定会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
“何大嫂就缺女儿,姑娘,你走对门了。”
“何大哥何大嫂,恭喜你们有这么好的女儿,何平不孤单了。”
李丽的举动,正是黄老师的愿望。那天得知她是一个孤儿之后,黄老师就想,为什么好人多磨难。李丽是个好姑娘,却没有好家庭,没有幸福的童年,他记得李丽曾经在日记里写道:
家是幸福的港湾,爹妈是坚强的靠山。
无家就是无处遮风避雨,无爹妈,背后就是沙滩。……
如今她找到了家,找到了父母,找到了幸福,也算是老天眷顾,三生有幸。天下事总是这样,祸兮福所依,黄老师为之高兴,于是他说:“李丽,我为你作证,从今天起你就是何大哥何大嫂的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家,幸福的港湾,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永不变心,孝敬父母,做一个合格的女儿。”
何平妈紧紧的抱住李丽,眼里滚动着激动的泪珠。大家都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知要花多少心血;不知要流多少泪水和汗水;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力气;不知要花费多少钱财;不知要经历多少个不眠之夜;今天凭空就飞来了一个女儿,大家都很高兴。
何平妈好几个月前,在南街上见到李丽时,就知道她很漂亮,知书达理,心地好。第二次见面是三姨带她来家里,觉得李丽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好姑娘。如今来认爹娘,是在何家受灾受难的时候,要来孝养自己,陪伴自己,老天爷真公平,过去你带走我的一个女儿,今天你还给我一个女儿,两不亏欠。她含笑答道:“好,你就是妈的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家,永远不让你离开,都一家人了,还讲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还讲什么连累不连累。”
何亮也是这样的心情,在这横遭劫难的关头,突然来了个女儿,让人悲喜交加,连声答应:“好女儿。”
李丽就这样在众乡亲们的见证下,做了何亮夫妇的养女。
何平妈突然想到什么,把李丽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坐下,将李莉的右脚抬到自己的腿上,脱去李丽的鞋子,以慈祥的眼光看着李丽的脚,以温柔的手,摩挲着断了脚趾的伤痕,慈母的心在颤,手在抖,让在座的人都心痛。
黄老师看着何平妈的举动,听着何平妈的话。虽然何平妈没有文化,胸怀是宽广的,值得敬重。
黄老师没有忘记李丽的提醒,回校后认真检查了宿舍的四周墙壁。在与图书室相隔的木板墙上,贴在木板墙上的报纸,被人戳了个铜钱大的洞,从洞里把他宿舍的一切都看得一目了然,把他宿舍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如此,王郎呀王郎,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黄老师知道王郎狂妄自大,不着拐弯抹角,单枪直入了,就把王郎叫到宿舍:“王郎同学,自何平抓捕后,这些天你总是惊慌失措,心神不定?既然你在木板墙上挖了个洞。把这边情况看得明明白白,把这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只举报何平,不举报李丽和我呢?”
提起李丽,王发就害怕,她能拿棍子把警察打得像陀螺一样,是个拼命三郎,他不敢惹,平时走路都绕着她走,哪里敢举报她?
王郎低着头说:“你是我老师,保护过我,我不举报你,我不恨李丽,我也不举报她。”
“为什么要举报何平?”
“我恨他,他处处压我,让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他让我爹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小秀丫鬟走了,我爹也没有再给我买丫鬟,我恨他,我要举报他。”
王员外为什么不为王发买丫鬟呢?他看到小秀丫鬟泄露王发的丑事,损害了王家的利益,就不再给王发配丫鬟了,怕泄密事件再次发生。
黄老师直接出击,果然取得预期效果,查出了举报人,他又气愤又伤感。同样是一班学生,怎么会有两种人。王郎首次陷害何平时,黄老师还自责,是自己没有教好这个学生,辜负了家长期望,可如今看来,他已经是个不能用笔教育好的畜生,是条坑人害人的恶狼。
黄老师痛心,憎恨,怎么会出这样的学生?
黄老师又问:“你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你不能像何平那样,帮助困难的同学。不能像南山寺春游那样,使同学们玩的愉快,吃的高兴,何平只是一个农民的孩子,他能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能做到?你不是很有能力吗?为什么何平能跳进庆丰水库救人,你为什么没跳?你家是很有权势,难道有了权势,就可以一而再而三,陷害别人,置人于死地。什么造反?造反就是人头落地,你要何平人头落地,你脖子上的人头会安稳吗?你为什么这样狠毒?”
黄老师强压着怒火,摆了摆手:“你走。”
黄老师对王发的训斥,被同学们听到了,同学们知道他就是一条狼,从此他的名字改了,同学们都叫他王狼,一条发了疯的狼!他从宿舍前走过,同学们一盆洗脚水泼到身上。从楼下走过,垃圾就扔在他头上,走在路上,果皮、石头、泥就从他身飞过。他进教室,马上就有同学把门关上,还喊:“狼来了,狼来了。”弄得上课老师惊慌失措,还以为狼真的来了。
王郎家的权势,在众多学生面前,已经狗屁不值。女同学的嘴又比刀子还快,她们不怕王郎,王郎就真的变成了一条狼。所到之处,有人喊打,他已经不敢正视同学们一眼,只得又“病倒”在家。
何平爹又来宋乡长家,作揖问候完,拿出两份地契,是何家村大河边的田地,每份有五亩多,交给宋乡长,请求宋乡长再次带他去见警察局长。因为县太爷不是本地人,送去的还有大烟,也请宋乡长带他去见县太爷,还请宋乡长作为担保人,担保何平没有煽动彝族人造反。最后何亮作揖拜谢:“宋乡长,我何亮绝不会忘记您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以后我一定报答,一并感谢。”
“何师傅,不能这样说,不说你家何平和我家宋小石是同学。就说我们两家都是种田人,吃的是一条河的水,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什么谢不谢的,以后再说吧。当然,我去求人也要花一些钱,不花钱办不了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尽力去做,不要客气。
“何平来说那事时,我就劝他了,不能做,幸好他听我的话。要不然祸就闯的更大了。既然出了事,我哪能不帮忙,饭后我们就动身吧。”
与此同时,何亮在杨老师的陪同下,在东子饭馆拜会了杨老师的老同学警察队长。点了菜,只有三个人,却点了满满一桌,餐馆老板还以为来的客人多,拿出一大把筷子和一大堆碗,何亮点的菜是炖鸽子、糖醋鲤鱼、烧鸡、清汤羊肉,一瓶上等好酒,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上跑的,餐馆的拿手菜都点上来了。何亮先给队长上了酒,然后是不停的夹菜,还满脸堆笑:“队长,杨老师是知道的,我家何平从小身体不好,十岁才上学。如今整天咳咳卡卡的,得了肺痨病,天天吃药,儿媳妇又有了身孕,请队长关照,把他们关在一个屋里,好煮药吃,这杯酒就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接着何亮也给杨老师倒酒夹菜:“杨老师,是您教我家何平读书认字,教他做人,这些年又一直帮我们何家,我们非常感激,我敬您一杯。”
何亮又给队长加了酒:“我家何平怪是我教育不好,从小顽皮,上了中学后,又喜欢照相。今天给这个同学照,明天给那个同学照,照的时候稍不注意,难免会把一些场景照进去,不能说用照片去煽动呀。他才十多岁,是个中学生,什么都不懂,什么叫煽动他都不知道,从小连县城十里外的地方都没去过,认识的人不多,去煽动谁呀?他自小就胆子小,从来不敢骂同学,不敢打同学,杨老师是知道的,他哪敢去煽动造反,没有的事。”
何亮敬过酒夹过菜后,又说:“还望队长再帮帮忙,在局长面前为我们说说话,救救我们。我知道,局长听您的话,您能帮我们,肯请您帮帮我们。”
何亮也像在何家村那样,送上一包大烟。杨老师也帮何亮着说了不少好话。
喝酒,吃菜,说话,陪笑,何亮脸都笑酸了。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何平自小爱蹦爱跳,活泼礼貌,见人就叫,读书做事认真。嘴里含着的,愿意掏出来给别人吃,身上穿的衣,愿意脱给别人穿。读书以后懂事了,成人了,努力了,老师同学都喜欢他,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了牢狱之灾,让人难过。
玉姐进何家门,像女儿一样听公婆的话,像姐姐一样照顾何平。为了何平,两次投监坐牢。平时做事不怕苦累,还聪明勤快,世上难找这样的好儿媳。何亮想着这些,眼睛湿了,声音哑了,也笑不起来了。
杨老师安慰道:“何师傅别难过,我这位老同学会帮忙的,何平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玉姐也会没事的。”
酒菜自然是吃不完,由饭馆老板打包送往队长家。
为了何平的事,黄老师与宋校长到王员外家,行礼上茶寒暄之后。宋校长开口说:“王老先生,听说最近您不在家,没有拜访,失礼失礼。由于您老先生的帮忙,学校扩建的款项落实了,盖房的工匠也请好了,不用多少时日就能动工,所以今天特来谢谢您。同时也来看看王郎同学,听黄老师说,王郎生病了,没去上课,回家一个多月了,我们对学生关心不够,抱歉抱歉。”
“不不不,宋校长你别客气,我家王郎不争气,让你们操心了,他没什么大病,是他不好好读书,刚才还在家里,这阵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真气人。”
“听同学们讲,王郎的病还是严重的,不能大意。我想这小小的县城没有好医生,看不了他的病,还是州府的医生多,医院大,就让王郎到州府读书吧,州府的中学校长,我熟悉,一些老师我也认识,他们学校条件好,教学质量也比我们好,我跟他们讲讲,会接收王郎的。人往高处走,或者让王郎休学半年或一年,把身体养好了,再来读书,这事不能疏忽了,您要认真考虑。”宋校长的态度是诚恳的,心里却是气愤的。
“好,我考虑一下。”听话听声。王员外知道宋校长的意思:王朗被学校开除了,这是最后的通牒,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的人不好好读书,净给自己惹事!
该黄老师上场了,他说:“作为老师,我愧对你们家长,没有教育好我的学生,学生有错,我也有责任。去年王郎陷害何平,我一直自责,没有跟任何人谈过,做到了我的承诺。如今王郎又举报何平煽动彝族人造反,要何平人头落地。因为我是何平的老师,实际也是举报我,要我人头落地!”
黄老师拿出李丽的三张照片递给王员外看:“这是我的学生李丽,她是一个彝族孤儿,是她妈妈的几个结拜姐妹把她抚养长大,卖柴供她读书,她为了读书,女扮男装卖柴买饭票,卖柴时被警察割断背柴的绳索,脚被砸伤,截掉了脚趾头。何平是想帮助她,能够放心卖柴,卖了钱有学费,才能好好的读书,这就是你们家王郎说的煽动造反,王郎为什么这样做?对我的学生,对我们不仁不义,要我们人头落地。”
黄老师很伤感的说:“我的同学在中央,省城,州府有教书的,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也有在报社工作的,他们都没有我这样的遭遇,不能这样对我啊,王老先生,我该怎么办呢?”
王员外自然知道黄老师说话的意思,黄老师在社会上是有人脉的,尤其是报社里有人,你要对他不仁,他也对你不义。把你家的丑事,捅到社会上去,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名声扫地,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鸡飞蛋打。
在省城,二弟再三告诉过他,当前全国形势严峻,像坐在火药桶上,一触即发的。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都当成真事来办,就像点燃了导火索,把人们激怒了,把一个和平安宁的社会搅乱。彝族人真的造起反来,先落地的人头,就会是他们这里的人,儿子王郎说不定五马分尸。于是王员外很快答道:“黄老师别难过,别生气,都是我儿子王郎惹的错,也怪我平时教育不好,这几天我又不在家,他就不知天高地厚,我有责任。只是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这个案子还得警察来判定,还得由县太爷定夺,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他不愿表现出心虚。
宋校长道:“全靠王老先生了,您和县太爷交情深。”
“我会尽力,我真不知道王郎这畜,会做出这样的坏事。”
解铃还需系铃人,王郎的屁股只有王员能擦干净。第二天王员外就进了县衙门,去拜会县太爷,恰巧有警察局长也在衙门里,正谈着何平家的案子。
何平的案子让县太爷棘手,闹事造反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县,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案件了。整个县十几万人,十几人中就有四个是彝族,全县彝族好几万人,四面八方各乡镇都有彝族,真的要造反,不知要死多少人。他们家家有枪,县上这几个警察,谁也保护不了。历史上,州府之前曾发生过回民造反,攻城掠地,死了不少人,千万不能把彝族激怒起来,保持社会安定才是头等大事,一定要息事宁人,力求安定。
两个月来,警察就只查到了几张照片,没有查到什么煽动、造反的证据和迹象,社会一派安宁。幸好县上没有把案件报到州府,要是上报了,就会落得个“治安不力,施政无方”撤职或查办的下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做事还是稳重些好,县太爷感到庆幸。
这个案件也不能再拖了,两个多月了,现在也就把警察局长叫来,共同商量,他说:“我看案子查了两个多月,全县形势没有什么变化,社会是安定的,也没有查到什么煽动造反的证据和情况,要是真的造反了,恐怕我们的人头早就落地了,都不会这么安然的坐在这里。我想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了,应该是结案的时候了,你们谈谈,到底查出造反的事情没有啊?”
局长听了县太爷的话,当然是心照不宣,一致答道:“我们用了那么长时间,花了那么多警力,城里一半多警员都投到这个案子上,只查出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小妇人,拍的几张照片,其他芝麻大的证据都没有查到。”那几张照片也不能证明就是煽动造反,何平的煽动造反证据是不足的。何平才是十几岁的中学生,是个汉族人,不是彝族,他为什么要煽动?也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去搞煽动。
举报人王郎也是十几岁的中学生,大概连煽动两个字都不会写,他懂什么叫煽动?什么叫造反吗?他说的话能算数吗?去年他家报案说何平杀人,可过了几天,又说是跌跤受伤,我们的几个兄弟白白忙活了好几天。就凭他家有权有势,省里有人,把我们当猴耍,这一次是否又在耍我们呢?”
在这边远的小县城,王家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财产多,权势大。尤其是王员外的二弟,在省城当官,老百姓都敬他家三分,警察局长就敬他家三尺了。局长顾虑重重,不敢大胆据实处理,得听听王家的口气,看看王家脸色。
正在这时,王员外来访了,县太爷和局长起身迎接,王员外说:“这些天他不在家,没有管好儿子,致使王郎说话不知轻重,做事不知高低,信口开河何平煽动彝族造反,给县上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他说他二弟好久都不知道家乡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王郎的举报,不能给县上什么帮助,一切事物务由县上自行处理。接着谈了当前形势,大小事务,慎重为好,保持社会安定为上。说何平案件慎重些为好,拜托了。
王员外的谈话表明两点:一是他二弟不知道王郎举报这事;二是撤销王郎的举报,案子由县上自行处理,不要有什么顾虑。
县太爷和局长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王家不干预,他们就能放开手脚,自作主张,自行处理,就能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县太爷和局长很快确定何平夫妇无罪释放。最后县太爷对局长说:“这段时间,叫你们那些警察弟兄收敛点,不要再扣卖柴人的柴,更不要往家里拿柴。”之后一段时间,警察就没有楷卖柴人的油。
两个月来,何平与玉兰在狱中的皮肉之苦,精神折磨是免不了的,审讯也照常进行,但得到的回答还是玉兰那句话:“照片是我拍的,我是好奇,拍着玩,有时不会选景,一时疏忽,拍进了一些不好的镜头,我不是故意的。”
警察两个多月的搜查,除了那几张照片外,都没有查到其他任何证据,加之何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点过,皮肉之苦,精神折磨,或许少些,但整天不离开牢房,光线黑暗,地上潮湿,臭气熏天,不点灯,不通风,有点咳嗽,警察来时,喝那些难喝的中药,无病也咳出病来,好人也喝成病人,尤其是对父母公婆的思念,真是度日如年。
看着走出牢门的何平和玉兰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神色憔悴,李丽便跪下,悲怆的说:“哥,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