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侍病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何娟两口子进入冷战,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都不说话,两人间像竖着一块厚厚的巨大的玻璃幕墙,能见到对方人影的晃动,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看不清对方的内心。对何娟来说,却求之不得,她真希望这样“阴冷”能长久地持续下去。何娟对两人世界的生活已十分厌倦,特别是近段时间来,一到晚上,只要毛樵老一挨近,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甚至全身都会抖动起来。长期以来,她总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与狼关在一起的鸡,无论躲避也好,抗拒也罢,总逃不脱被吃的命运,现在,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
毛樵老呢,因为心中有气,而何娟做产才满月,又刚做了绝育手术,才显得短暂的安静和冷漠,压着性子不去理她。毛樵老也清楚,何娟的内心,是怎样强烈地抵御着他可能对她的侵犯。何娟故意将孩子放在床的正中,将他们两人隔开。两人上床后,毛樵老的手脚哪怕稍稍向何娟靠拢,更不要说碰上了她的身体,她就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压着孩子了——你要压死她?”或者故意弄醒孩子,让孩子哭闹起来,何娟就唱着儿歌轻轻拍打安抚着、掏出乳房喂她,有时,干脆坐起来,抱在怀里……何娟变出各种法子,全力投入哄孩子当中,以阻断毛樵老任何侵犯她的意图。
毛樵老明白何娟的心思,非常不快、不满,又无可奈何,嘴里恨恨地一句:“成心不想让人睡觉,是不是?”侧过身子自睡了。
这样的日子,毛樵老熬过了三个月,觉得何娟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他心中气早已鼓得满满的,不出掉气,总有一天要爆炸开来。他不能容忍她不给他生一个儿子,更恨她自作主张去阉掉,使他永远地绝了后;他要惩罚她,叫她受了惩罚,又有苦讲不明、倒不出的那种。
这种惩罚的计谋,在他心中已经盘桓了许久,他必须叫她明白,他对她有多么强烈的不满,她擅自绝育的行动,对他的伤害有多重!
毛樵老破天荒地为孩子的事热心起来。他到镇上给孩子买了张廉价的竹制小床,放在何娟一侧,像老子命令小子似的说:“今后,叫孩子单独睡。”
“你发昏了,孩子这么小,怎能单独睡?”何娟叫起来。
“为何不能?别家都是这样睡的。”
“不行”
“我说行就行。”
何娟明白毛樵老这样做的意图,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没说出口而已。
何娟不想与他吵,顾自抱着孩子走了。
晚上,何娟先睡下了,仍把孩子放在大床上,只是把孩子放在稍靠近自己一边。
见何娟没有理他,就冲上去,一把抱起孩子,把她丢在小床上。
何娟连忙爬下床,来抱孩子,一边叫,“你要把小毛头冻死啊?”
“就让她死吧……”
“你还是她爹吗,畜生都不如……”
何娟想把小女儿从小床上抱起来。
毛樵老一把推开何娟,吼道,“你再弄,我摔死她,你信不信?”说着,毛樵老跨近小毛头一步,双眼凶神恶煞地瞪着何娟,魁梧的身子威风凛凛地挡在她面前。
何娟浑身颤抖起来,眼前一片黑,就要晕厥过去似的。
毛樵老顺势把她抱到床上。
这一晚,毛樵老享尽了人间春华,他恣意地把玩何娟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
毛樵老对何娟的蹂躏就没有了止境,有时狂暴,如飓风摧柳,有时缠绵,如细雨浸润不绝;有时手脚并用,有时嘴舌争锋……他尝试着用各种手段折磨她,尽情地享受在征服中获得报复的快感。他要让她懂得,在家庭的重要问题上,妻子不能擅作主张,不服从丈夫,就要接受惩罚。
这一晚,何娟像一个死人,她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有恶风卷过平岗吗,有犁铧翻起泥浪吗,有饿狼在咀嚼腐尸吗……何娟没有知觉,只有眼泪伴随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流个不尽。
接下去的日子里,毛樵老似乎找到了彻底征服何娟的感觉,几乎每天,毛樵老不管何娟肯与不肯,都必须接受毛樵老独创的惩罚,何娟也似乎确实失去了全部反抗的能力,懦弱,给强权插上翅膀,于是,毛樵老有了创造历史纪录的辉煌战果。他在麻将场上吹嘘说:“昨晚,我在我家内眷的肚皮上睡到天亮,呵呵。”
何娟却没能像常人一样,体味到两人世界的快乐与幸福,每到晚上,她畏惧、焦虑、厌恶,然又无可奈何,整个身心都笼罩在疲惫痛苦中,看不到一线光明,人间地狱,也莫过于此。她甚至巴望他毛樵老,在外面有相好,日夜寻欢作乐于外,这样,就会摆脱掉他夜夜令人恶心的纠缠。
世事万物,过了极值,就要破灭。这话应验到毛樵老身上。
某日晚上,毛樵老趾高气扬地重复着他的卑鄙,他就要以战胜者的野蛮压上去,要在何娟的身体上肆虐的时候,他那高高举着的旗子,忽然像雷峰塔似的倒塌下来。毛樵老吃了一惊,想努力修复威风,然那家伙像一滩烂泥,软塌塌地躲在胯间,再不肯动弹。毛樵老叹一口气,整个身子像胯间的家伙一样,软在何娟身边。
接连几天,毛樵老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无能欺负何娟。接下来,向来强悍的毛樵老,开始诉说身体的众多不适:四肢酸软,食欲不振,小便也不畅;不久,又发现小便赤红,仿佛像尿血。接着发现,食欲不振的他,竟有“发福”的迹象,身体好像“胖”起来了,在胖身体的任何部位,一按一个靥,半天鼓不上来。
这下,何娟有些慌起来,说:“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要有数,身体不舒服,不要再搓麻将到深更半夜。”
“你叫我整天坐在家里,待得住吗?”
何娟瞧了无精打采的毛樵老一眼说:“看来,你的身体真有问题了,赶快到医院去看看。”
“死掉算了,——哪里来看病的钱?”毛樵老恨恨地说。
生了小女儿之后,何娟也没能脱身到福利厂上班了,家里几乎没有经济来源。何娟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100元钱,拿出来,递给毛樵老,“赶快看医生去,毛病不能耽搁。”
人在家里,心绪在医院里,何娟不断地向门口探视。
毛樵老萎靡不振地从医院回来,把一小塑料袋的药,放在已修复好的破饭桌上。见急切迎上来的何娟,说:“这下好了,我马上要死了,我得了肾病——这不正合了你胃口,我死了,不再厌烦你了,你正好自由地再找个中意的老公。”
“你说的是什么话,哪能这样伤人心?肾病又不是癌症,你好好看医生,好好休养,能医好的,自己不能没有信心。”
说实在的,毛樵老开始不举时,心里真暗暗高兴,是老天在帮助自己惩罚他。现在毛樵老病了,又牵肠挂肚,被愁绪缠绕起来,那种滋味,似一头冲进雨雾里,能闻到雾气雨味,头发眉毛都潮湿了,但摸不到,雨水来自何方。……他病了,很少装钱轻飘飘的两只衣袋,会变成两扇沉重的磨盘,压在身上,全要自己一个人独立承担;他走了,自己耳边将可能再听不到吆喝,整个屋子将再没有男人的气味而变得清冷、寂寞……想着想着,何娟害怕起来,真的,何娟倒宁愿他健康,又能像以前一样来惩罚自己。
医院里开来的药,很快吃完了,又去看几次,但毛樵老的感觉里,病情并不见得有多少好转,走路也摇摇欲坠,风吹得倒的样子,再也不见高大健壮、彪悍、粗言厉色的毛樵老了。为此,何娟食不甘味,坐卧不安,伤透了脑筋。何娟多方打听、走访,收集了好些个偏方,想用这些省钱的单方独味,来气煞名医。她整天在山上跑,挖来草药,回来就围着药罐子转。
巴望毛樵老的病早点好起来,草药西药双管齐下。当然,一有钱,首先是往医院里跑。
但钱的问题越来越伤何娟脑筋,家里早已一无所有,筹钱就靠借。为了一点医药费,何娟不顾颜面,低声下气地向人借钱,多次像乞丐似的被人回复出来。有点钱了,就赶紧把毛樵老送到医院。喝秘方草药,其实是没钱的无奈。
这样不间断的跑医吃药,差不多已一年过去了,毛樵老的病却是越显不行了。镇医院的医生悄悄地告诉何娟,他的病已相当严重,他持续蛋白尿、血尿、管型尿和不同程度的水肿、高血压、贫血,肾功能已趋向衰竭,是肾病综合征和尿毒症的表现,必须立即到县医院或更高一级的医院,住院医疗,否则,生命延续不了多久了。
何娟实在已山穷水尽,她已经欠下一屁股债,家里除了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已一贫如洗。所有亲戚朋友邻居都借到了,再到哪里去弄钱去?
但何娟心有不甘,愁眉苦脸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能眼睁睁看着毛樵老等死。何娟硬着头出发了,她厚着脸皮,再次挨家挨户地去借钱,她泪流满面,受尽屈辱,却收效甚微。
何娟回到家里,斜靠在那把破竹椅上,灰心丧气,满脑子是死的憧憬——不是毛樵老,是自己的欲望。她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两个女儿。
周岁了的小女儿躺在小竹榻上,她的职能就是拉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哭唱 。别家的孩子,像她的年岁,差不多能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路了。可看小女儿那可怜精瘦的样子,一年来,小肚子老是空洞的,奶水和精美的食物,从来没填饱过她的肚子,她只能以哭来当食物。这样长时间的哭泣,她喉咙放声的功能在慢慢地变弱,此刻,只能听到她喘气似的轻唱,就像危重病人连续而微弱的哼哼。这样折腾下去,她有逐渐消失全部功能的可能。虽然何娟知道,女儿是她的宝贝,她的天使,她做娘的要担起责任啊。但何娟的心已被痛苦、烦恼填满,没有激情,少了亲情,感觉神经已经麻木。她对女儿没完没了的蹩脚老腔调,只产生厌倦和伤心。毛樵老生病以来,她心力交瘁,除了劳累,没有任何有益于身体的营养入口,自己也已是个活死人,两只乳房已干瘪松弛,像两只没有装满水的塑料袋,松松地挂在胸前。显然,“塑料袋”里完全断了奶水。何娟不是不知道有最简单的解救女儿的办法,就是赶紧到商店里买些奶粉,用开水一泡,装在瓶子里,喂进她的小嘴里,顷刻间会满足女儿这张贪婪的嘴巴,她的喉咙瞬间会恢复正常的功能,选择的不再是哭丧,而是甜甜的笑,清脆亮丽、奶声奶气的喃喃昵语,由不得你不强烈地想去亲近她。
可她这个做娘的,衣袋飘逸空洞,手伸进衣袋里,难以有碰触到哪怕是一毛钱的荣幸。连最简单的方式都无法实行,连半点安慰一下自己的借口也找不到。何娟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实在不配做一个母亲,何娟的心里淌着血。
大女儿呢,脏兮兮地靠坐在门槛上,脸上却显示出一种超越年龄、似落难人士那般忧郁无奈欲哭无泪的成熟表情,在哭,却没有出声,她为自己没能像同龄人那样进幼儿园,没有玩具,没有朋友而难过;她像一段木头,沉默地靠在门框上,让脸挂满了鼻涕和眼泪,任凭它们装扮脸面,绝不用手擦一擦……
看在眼里,何娟痛不欲生。这样一个赤贫的家,生一个也是多余的,可你们那个该死的爹,越穷越要儿,多多益善。现在,山穷水尽了,他倒好,想撒手而跑,要我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
何娟真恨不得就一头碰死在门框上。
但现在怎么办呢?
何娟知道,再责怪她们爸,已毫无意义,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阎王殿,第二只脚也悄悄地抬了起来,抖抖索索地正要迈出去。病菌活跃而又兴奋,心满意足地蚕食着他的健康细胞。一个一米七五的大汉,被吃尽了肌肉,只剩下七十多斤的骨架;何娟一米六三的身子,陪同老公消瘦,刚好满八十斤。整天整晚能听到的只有老公并不动听却能刺痛神经的呻吟,并且再三的重复这种不动听,以强调自己的痛苦,来把何娟的神经绷紧。此景此情,何娟常常以泪洗面,长时间的打嗝似的抽泣,为自己无法抗拒的命运悲哀。
有时,何娟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她无法答。剖开她的内心,不是对毛樵老有多么强烈的难以割舍的情感,不是自然地流露出何娟对爱情不离不弃的忠贞。何娟问自己的内心,两人间有多少铭心刻骨的爱?没有,就是想亲近的感觉也很少产生过。可在紧要关头,不能没有情。他在困难的时刻,做老婆的不能逃避,她要作拼死的挣扎,何娟不能忘记一个老婆的责任。她心有不甘,一个生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被夺走,然而,在困苦面前,何娟又感到多么无力、无奈。
何娟知道自己的处境,但不管多么艰难,何娟仍在拼死挣扎着。一方面,为救老公,不怕丢尽颜面,到处借钱却收效甚微。另一方面,一家老幼也要活命,为一家老小谋得油盐酱醋柴米,何娟起早摸黑,上山下田,流尽汗水 ,她只能不惜损害不值钱的身体去忍受煎熬。
那天,毛樵老被镇医院回话回来,准备转送到县医院继续抢救,何娟知道,必须准备一定的医疗费用。在村里,她是再也借不到钱了。毛樵老大哥这里,已经借了两千,再去借,怎开口得了?但何娟清晰得很,大哥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何娟怀羞地向大哥毛樵生家走去。她不怕大哥,却太怕碰上大嫂刘金金,她的嘴巴真的比剃刀还锋利。记得毛樵老第一次在镇医院住院,何娟向大哥借钱。一踏进大哥家门,大嫂不明就里,劈头喝过来:
“毛樵老已病成这样了,镇医院、县医院还有屁用?你这不是在敷衍毛樵老的病?赶快送到杭州去!”我说:“大嫂,这我也懂,没钱啊……真不好意思,我是来向大嫂借点钱……”大嫂立即打断我:“这你不要想,上次你们结婚的钱没有还,今天,你又呆子吃荸荠,没完没了啊。毛樵老是你的老公,医病要别人给你付钱,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大嫂的话句句事实,何娟羞得无地自容,难受得只想一头向墙上撞去。她进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转圈,一句话也说不出。亏得大哥不顾大嫂反对,借给何娟两千块。
这次,再来向大哥家借,怎么面对大嫂呢?
何娟万般无奈,她只能将面皮、尊严藏在胳肢下,踩在脚底下。当何娟前脚刚迈进大哥家门,她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在毛樵老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面前,她有许多许多话要诉说,但何娟一句话也说不出,唯有用眼泪诉说着内心的痛苦、委屈、无奈……
其实,毛樵生早听说弟弟病重的事,正准备来何娟家看他。见何娟进门,也不要何娟多说,就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何娟到门外说话。
刘金金看见他们出了门,大声地叫起来:“毛樵生你什么意思?鬼头鬼脑的,搞什么鬼把戏,有话就不能在我的面前说?”
毛樵生不理她,走到门外一块空地边,随手塞给何娟一个信封,说:“这是一千块钱,拿着。你嫁给毛樵老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毛樵老病了,你受苦了,但不离不弃,我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谢谢你。你放心,你有难,我做大哥的不会不管。”
何娟拿着大哥给的钱,哭着跑回家。在何娟不长的人生体验里,很少享受过这样的亲情温暖,她满身燃烧着感动、悲伤等混合起来的复杂情感的熊熊烈火,使她无法喘过气来。
回家后,何娟又立即打算把那块屋基卖掉,以凑足毛樵老的医药费。
何娟的妈招琴实在看不下去了,阻止说:“何娟,你脑子清爽点,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生死的命,钉煞的秤,看来,毛樵老就这点命,与命是打斗不得的,你再花钱,也只是捣水漂,没用了。你还有两个这么小的女儿,欠下没屁股的债, 你一个女人,今后怎么还得掉?看你今后怎么活!”
何娟不听,“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不努力,不想办法挽救,我不忍心,办不到。”何娟决然地将她用血汗垒积起来的屋基卖掉,卖了一千五百块钱,加上大哥借给的一千元,立即将毛樵老送到县人民医院。
住进了县人民医院之后,那2500块钱,很快就花完了,毛樵老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医生告诉何娟,毛樵老的两只肾已经完全衰竭,时日不多了。
毛樵老诉说,自己像一片鸡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悬在半空里 ,就要向天上飞去。他说,我要死了。
看到何娟眼泪汪汪的,毛樵老轻轻冷笑一声,你不要假蹩卖俏装伤心,我知道,你内心高兴得很,你望不得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毛樵老说话也很吃力了,但他不忘把最后的力气放在伤害何娟上。
何娟顾念着他是病人,他怎么胡言乱语,都装作没听见,不做声,只是用奔涌的泪水来表达内心无尽的酸痛。
毛樵老见何娟不出声,就继续像蚊子叫似的说着话,嚅嚅叨叨的话语里却似蚊子伤人的毒针,字字刺入何娟的肌肤,“我告诉你,……即使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永远缠着你,你是我的,阴曹地府里仍是我的,你不能乱来,你要记住,我不允许!”
中国有句至理名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毛樵老的话,却是颠覆了这句名言的正确性,对于像毛樵老这样用钢筋铁骨铸成的人,他们的意志,是至死也不会被软化的。接下来在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更证明毛樵老是个坚定不移、举世无双、独具个性的人。
何娟被毛樵老日夜折腾,疲惫得也像一个病人。这天晚上,她在毛樵老的病床边,铺了张折叠钢丝床。尽管毛樵老病着,但吆五喝六的,不让何娟片刻消停的毅力很顽强,直闹腾到深夜一二点钟,才让何娟躺到钢丝床上。实在疲倦至极的何娟,一挨上床,就睡着了。
何娟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感到身上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下来,使她喘不过气来。
似梦非梦,是真非真,何娟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何娟立即魂飞魄散了。只见毛樵老赤条条地趴在她的身上,精瘦狰狞,像煞是一个鬼影,他的那恐怖的双手,无力地却是狂躁地撕扯着她的裤子。
何娟吓得浑身颤抖起来,“你发昏了?你是病人,不能啊……”
毛樵老闷声地含含糊糊地说:“我要你!”
“你不要命了?这是在医院里!”何娟真要发疯了,可又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应对,傻瓜似的任干柴棒似的毛樵老在她身上发疯。
毛樵老的家伙,像一坨鸡皮疙瘩,松松地挂在胯间,毫无生气和活力,看来,那家伙根本没有实现“要你”的能力。
“快下去,病房里还有人,被别人看到,难为情。”何娟惊恐地压低声音说。
但毛樵老并没想停止动作,拉扯在继续。
就在他将要扯下何娟裤子的当儿,毛樵老的喉咙里一阵咕噜咕噜的响,随即发出一声闷叫,毛樵老忽然倒了下来,从床上滚落地下,仰面八叉地躺着,那个如鸡皮软不拉及小如蚕蛹的家伙,贴在大腿根部,像他这个人一样,一动不动,毫无声息,永远也不能展示他的顽强与威猛了。
数年后,何娟想起毛樵老在医院里最后的行为,内心仍震颤不已,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应该知道自己不可为,而偏要为,为什么呢?
后来,何娟仿佛有点明白过来,毛樵老的行动,只是表明着一种姿态,不管他有用没用,有能没能,何娟都是他的老婆,他至死也要行使占有她的权利。他做男人的、做丈夫的境界就体现在这里?
何娟叹息不已,何苦呢,实施这个“天经地义”的最后权利,却最终要了他自己的命。
何娟懵懵懂懂地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她与毛的人生轨迹里,冥冥中,好像老天有意安排,他强暴何娟成功伊始,又强暴何娟失败断后,上天叫他的粗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据此观之,人在做,天在看,人生在世,不能恣意胡来,即使是夫妻间,也要循规蹈矩,切莫不顾对方的感受,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以达到自身的目标和快意。
何娟以为,人生的起始终结,实在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不过,何娟的心里总梗着一个说不出的隐痛,上天安排的她与毛樵老的这一段孽缘,在何娟心头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