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泸沽湖畔的夏夜
莘熏在黑暗中起身,泸沽湖的水在晨光中微微漾动。光着脚丫爬上窗台,这个炎热的夏日之晨,微热的风带着湿湿的水汽迎面扑来。闭上眼睛,额头上的汗滴渐渐被晰干。
门轻轻地颤动,"咔嚓"一声合上。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白色的耳线垂落,延伸到岁月深处,那里住着一轮淡淡的明月,透明、稀薄、朦胧……
阳光照在深深的锁骨窝里,洁白的花朵安静地飘落。草绿色的播放器,细碎的链子在细长洁白的脖颈上闪闪发亮。
十七岁那年盛夏,站在街角看小火车缓缓爬过长长的街巷。清凉的夏夜,热闹的步行街,短发女孩站在人群里等人生里第一支蛋筒冰淇淋,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期待,一丝焦急,一丝忐忑。
记忆中的UFO拖着长长的链子来到她身边,UFO是一头白色的狼狗。冬日的清晨,淡淡的日光透过厚厚地云层在浅黄色的枯草上,风中有悠扬的琵琶琴音。莘熏坐在河边狭窄而陡峭的台阶上,琴音在河面上跳跃。印象里,琵琶师是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白色的上衣下裙,淡雅的刺绣,干净优雅的盘发。秋风穿过深深的庭院,枯萎的葡萄藤挂在葡萄架上。
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少年时的艮念。手中握着绳套来到她身边,他看了看莘熏,伸手揉了揉UFO的脊背,它静静地蹲坐在台阶边。
一株结满果实的蒲公英在阳光下摇曳,毛茸茸的白色圆球,让人内心温暖。
洁白的嫁衣,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宽阔的木桌上置放一个原木木盒,打开侧面的绳子系扣。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本精美的婚纱相册,如今想来那只是一具被风干的爱情木乃伊。相册里清澈的池水,大朵大朵的荷花,粉粉嫩嫩,亭亭玉立,在夜光灯中泛着幽光。
仿佛能够看到艮念在阳光炫丽的午后踩着狭窄的木质楼梯上楼,莘熏坐在窗边的玻璃桌边沉睡,窗外的浮云缓缓爬过高山。两个人微笑着面对镜头,幸福在记忆里定格:白色的短袖情侣衬衫,浅蓝色的蝴蝶结,黑色的短领带,灰白色的亚麻休闲裤,淡黄色格子背带裙,两双白布鞋,站立着背对背仰望天空。时光的漩涡,在柔软的云层里旋转。
寂静的小城,秋日浅浅。狭小的路边荒院,花叶缠绕,藤蔓攀爬,野菊花明丽的色彩,小朵小朵,一簇簇,让人内心温暖。裸露的红色砂砾岩,隔绝墙内的浓郁花香,一条狭窄的马路在记忆里延伸。
路边的空地,见缝插针般地种上了绿油油的青菜。春天随地扦插的蚕豆,在夏季悄悄结荚。在申城,每年盛夏是水豆大量上市的季节。颗粒饱满的绿色豆荚,老人坐在明晃晃的阳光里,一颗颗剥开,简单的蔬食,开启味蕾之旅。而记忆里的那座小城,冬天总是寂寥的,静静地站在窗口看学生上体育课。课间操的时候,广播里每天放同一首歌,想了很久,是《荷塘月色》。
惊悚的寒夜,坐在冰冷的房间里惊恐不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仿佛人体内的鲜血一滴滴干涸,躯体渐渐冰凉。于是开始往外跑,走过暗夜,走过黑暗的大街,站在嘈杂的人群里看露天电影,不敢回家。
年少时的黑夜,害怕的时候唱起《独角戏》。一个人的成长,没有温暖,没有问候,没有光明,在黑暗里独行。除了倔强与不妥协,除了那颗对不公命运的不服输的心,生命,还剩什么?
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在音乐声中安静地码字,电脑键盘发出轻微地打字声,寂静地流过微凉的冬天。《跨越南部的天空》,音乐流转。这是脑海里细碎的片段,听音乐产生的一种臆像:云层里的轨道,在蓝天里延伸,跨越南回归线,一直延伸到一个少年身边,那个少年在她心里兜兜转转,存活至今。
人的一生,仿佛只为一个人准备,容貌、性格、身体、思想、财富、运气、幸福,迎着朝阳出发,踏着希望归来,不停地找寻,直到在温热的体温中释放思念。有些人注定是你的伤,遇到你之后,像野草;有些人注定是你的药,遇到你之后,伤口开始愈合;像初夏失去的睡眠,遇到你之后,灵魂依偎,彼此安歇。眼泪仿佛檐角忽攸消失的大鸟,随着伤痛的离去而沉睡。不知道,但请你原谅,也许我也是那张开过光的乌鸦嘴:你离开的时候,眼泪也随之苏醒。
夏日清晨的白色巨型航船,嘈杂的船舱。静静地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忧伤弥漫的洁净脸庞。修长的手指抚过海报,试图抚平他紧皱的浓眉:"为什么你会不快乐?"她轻轻地将额头靠在白色的墙壁上,纷杂的声音像一锅煮沸的水,不停地翻滚,心变得越来越安静,静静地安睡。忆起你,仿佛多年前的清晨,昏暗的天空,无法安睡的灵魂,在嘈杂的人群里坐在一起熟睡。均匀的呼吸声,香甜温暖。
记忆里的仲夏在炎热中不紧不慢地度过,白露一过,早晚慢慢变得凉爽
。无法安睡的凌晨,莘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透明的天窗玻璃泛着幽幽的蓝光。
偌更有时候会在睡觉前煲一锅银耳莲子羹,微微冒泡的瓦罐,微火煨到天亮。透明稀薄的银耳羹,淡淡的甜味,一口一口吃掉忧愁。
凌晨突然醒来,无法入睡。钻出蚊帐,打开白炽灯。坐在白色的灯光下,绣一串紫葡萄。线头不断地打结,小心翼翼地拆结,一针一针,绣得认真。天亮后,趁着黎明前的寂静与凉意,安然入睡。当花叶上的露珠变得寒凉,荷叶枯萎的时候,寒露悄悄来临。那串葡萄也悄然成型,一盆清水,3ml洗发水,浸泡洗涤,井水漂净,那透明的露珠在水中显现。框裱,白色的木制框架,花叶缠绕,闪亮的荧光粉,突发灵感,取名为硕果累累。而双面绣,十分复杂,两根针,两根线,不同的方向,在拐角处汇合。
当湖面的风吹动金光闪闪的波纹,莘熏靠在座椅里熟睡。夏风里的绿叶轻轻飘落,蓝色的湖水轻吻着细腻的沙滩。
湖边寂然,没有行人。
术予库光着脚丫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迷离。湖面澄澈如镜,白色的天鹅在湖心戏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那是莘熏爱的熏香,花香浓郁,在风里飘散,淡若云烟。
术予库轻轻落座,揽过沉睡的莘熏,将她的头靠在他胸膛,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像夏日墙面上蓊郁的花藤,生命力强劲。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偌大的玫瑰花园,大朵大朵的可食用红玫瑰傲立枝头。晨风吹拂,花枝轻轻摇,晨露簌簌下落。穿着明丽,头戴简单银饰的云南姑娘手托浅篮,采摘鲜艳的花朵。
花朵在清澈的河水里点染,湿漉漉地放在阳光下微微曝晒。加糖与蜂蜜腌制,白色瓷盆里有红色的花汁晰出。面粉,发酵粉,糖酥,牛奶,玫瑰花酱,这些是做玫瑰酥饼的原料。烤出来的酥饼,香甜酥脆,粉渣渣的。
玫瑰花酱,略微的酸,包裹在甜甜的蜂蜜里。饼,淡淡的甜,馅料清香。
纸袋里包裹两枚情侣酥,一人一枚,热热地烫手。每次吃的时候,总会想起台湾老婆饼。有时候,不想吃梅干菜馅料,就换成菠萝酱。可一吃菠萝,不是嘴角发炎就是舌头发炎。悲催,死性不改的是:见了菠萝,竟然还是移不动腿!
当一个人没有了记忆,舌尖的味道能够让记忆在时光里重现。所以,莘熏会远赴他乡,只为街头那熟悉的味道。
她说:“术予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一碗拉面要几百块,一根米肠要上千块,而一条秋刀鱼,也许就是一辈子。”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术予库很费解地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贵的食物吗?难道是五星级酒店?”
“一碗拉面就五块钱,旅途贵。”
“想不想吃过桥米线?”
“散养家禽,新米米线,新鲜春笋,山间泉水,雨后野山菌,绿色蔬菜,做梦都想吃。”
“想带你去柳州吃螺蛳粉。”
“我不吃螺蛳。”
“不喜欢?”
“不吃!想吃米豆腐。”
“怪物!三块钱一大碗,街头巷尾随处是。”
“我对食物不太挑。诶,你为什么老提吃的?”
“我想留你在身边,抓住你的胃。”
记忆里的古老城楼,一间兰州拉面铺。热气腾腾的拉面上桌,绿色的香菜漂浮,打开可携带餐具,安静地用餐。独行千里,只为一碗地道的拉面。命运没法按预设的场景上演悲喜哑剧,她只是用余生仅有的信念支撑那碎了一地的缘份。
新鲜宰杀的羊,羊血温热,浸泡后的白糯米,混合香料,搅拌均匀,灌入洗净的羊肠,预热蒸笼,上锅蒸熟。不知道这道米肠,会不会让你忆起那样一个寒冬:漫长的黑夜,车穿越北回归线,去向荒漠。
爱你,又能怎样?依旧一个人穿越大半个中国一个人行走。爱我,又能怎样?依旧陪在不相干的人身边,或哭或笑,亦醉亦醒。
后来,莘熏一直在与他争论《西洲曲》里的“青楼”那个词,气不过的莘熏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青楼就是青色的楼,多为女子居住。”
“啧啧啧!”
“啧个PP!满脑子的芒果酱!”
“芒果酱?”
“Yellow wolf!”
“啥啥啥?”
她一把扯过他的耳朵:“傻傻傻!色狼!”
他揉了揉疼疼的耳朵:“那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满脑子就是你的样子。”
她点开手机,打开邮箱,将一本《青少年心理学》发到他邮箱,附言:术予库,告诉你哦,不许瞎想我!
《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小予库,不要太叛逆哦!想太多会生病。”
“什么病?”
“青春期综合症。”
“讲人话!”
“相思病。”
莘熏:Do not miss me!(勿念我!)
术予库:Do not forget me.(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