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红叶 第十六章
市政府这次建房、分房,是为即将开始的“房改”做准备的,新中国建立以来,一直实行的是福利住房政策,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企事业单位干部职工,由国家或集体提供住房,交纳房租,“房改”以后国家和集体不再向工作人员提供住房,而各人现在居住的住房在房改后就成为自己个人的房产。因此,人人都希望能搭上这福利分房的最后一趟车,没有住房的想分到房,已经有房的利用一切手段调换新的更大、更好的房子,许多单位突击建造宿舍楼,有的单位将厂房、仓库、办公楼拆掉建宿舍楼,有的单位成幢购买商品楼,大大小小的领导则将政策用足,以现有住房不足规定面积为由重买、重建新房。而无权的人,特别是工厂工人,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趟车缓缓地从他们面前驶过,有的则做出了一些过激的事情,例如:瓢城区文化局一个股长,五十年代就参加工作,还没有住房,情急之下,一家人搬进了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陆公祠;市肉联厂工人,将车间一块块隔开,当作宿舍,没能抢到的,则住进了猪圈。
市廉政办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县处级领导干部分房要向他们报批,每天的申请报告像雪片一样飞来,许多领导干部乘着小车,亲自来送报告,躬着腰和他们套热乎、递烟、请吃饭。市商业局刚从县里调上来的局长,隔三差五亲自到廉政办来催,点头哈腰,看到谁就向谁扔香烟,坐着闲唠,但他在县里当副县长时对待下级和老百姓可不是这样的,动不动就要把人捆起来。淮海对他说:“你回去忙工作,也不要老往这里跑,等报告批下来我通知你。”
他说:“我反正没有什么事。”
淮海说:“廉政办3个月提请书记会办一次,你还要等一段时间。”
他说:“请领导帮我给书记催催,特例特办,我着急啊,这不就要‘房改’了吗。”
淮海很不高兴地说:“你着急,你才到商业局几天,就着急,你知道商业系统有许多职工,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还没有住房,肉联厂的工人住在猪圈里,他们就不着急。”
一天,市医药公司的纪委书记送来一份报告——这个国有企业的纪委书记,叫陆永平,人称“哈主任”,原是公司办公室主任,是个典型的胆小怕事、八面玲珑的人,到市纪委机关来, 叫他坐,他就尖着屁股坐在椅子边上,进来一个人赶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就像掉进金鱼缸里的一条泥鳅,惶惶不安,这样的人偏偏就被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丁小春选作纪委书记兼工会主席,他送来的是给丁小春分配住房的申请报告。
淮海看了报告后说:“这个报告不能批。”
陆永平嚅嚅嗫嗫地说:“丁老板在乡镇没有住房,他分配住房也是符合规定的。”
淮海说:“他现在没有住房,是可以分配住房的,但你看看,分给他的是什么房子,是商业用房,而且面积报得也不实,那间商铺至少也有200平米。你这个纪委书记是怎么把关的。”淮海在医药公司工作过,他知道分给丁小春的,是在解放北路闹市口的东方红药店二楼卖中药的一间铺子,丁小春还真的什么事都敢做。
陆永平一脸为难的样子,说:“我有什么办法?请你在《报告》上签个字,我回去好交差。”
淮海说:“要书记会办以后才能签字,但这个《报告》不能往上报,你回去就说是廉政办的意见,说是我的意见也行。”
这个丁小春,淮海早知他的大名,到医药公司才半年,公司上访人员不断。他原是海阳县菊花乡的书记,因参选副县长落选,给他落实政策,又因菊花乡盛产菊花,有药材之乡的声誉,就让他到市医药公司当了总经理。他在乡里蛮横惯了,第一天上任,门旁一户民居的晒台上一只大狼狗对着他叫,他大怒,正要把狼狗办掉,忽看见公司大门口有两棵松树,更大怒,吼道:“什么人家门口长松树,只有八宝山才长松树。”叫人立即把松树砍掉。有人提醒他:“砍树是犯法的,是不是申报一下。”他说:“什么法不法的,砍掉。”有人报告了公安局,他请警察吃饭,又赔了钱。第二天从大门口进来,那狗又叫了起来,他才想起这狗还没有处理,叫公司办公室去人把狗吊死,公司办公室人员说:“人家的狗怎么能杀呢?”他大骂道:“你们这些吃屎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了。”又花钱请警察,终于将那只大狼狗杀死了。公司正在开职代会,他闯了进去,对职工代表们吼道:“你们这些东西,全是畜生,全是吃屎的,我一句话就叫你们全滚蛋。开什么会,都给我干活去。”企业成了他的家天下,什么党委、工会,什么规章制度,全凭他一句话。他的七姑八姨,都从乡下调进来了,什么手续也不要。对职工,稍不如意,即“送人教科”,所谓“送人教科”,就是待岗,无事做、无工资,或者有事做无工资。“送人教科”竟成了该公司的恐怖语,就像过去吓唬小孩说“鬼来了”一样,他的情妇人教科长有一条小狗,经常上班时带到办公室来,不听话时就吓唬它说“送人教科”,狗居然也就立即老实起来。但如果说他对待公司职工像一条狼,那他对待上级机关和有权单位就像一条狗,特别恭顺,动不动就请人吃饭,平时结下关系,遇到事时就向人行贿。
晚上回家后,花枝对淮海说:“丁小春要请你吃饭呢?”
淮海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吗?”
花枝说:“知道。陆永平都对我说了。”
淮海说:“这个陆永平,平时谈起廉政,就算他最义愤填膺,谁谁搞腐败,谁谁保护腐败,轮到他头上,一片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破头。这样的人也能当纪委书记。”
花枝说:“就是因为这,丁小春才让他当纪委书记和工会主席的。丁小春还说他认识江波,和江波是同学。”
淮海说:“这家伙就是会‘拉大旗作虎皮’,他跟江波怎么会是同学呢?江波是黄海街上人,他是海阳乡下人,江波上小学的时候,他才出生。”
第二天,江波问淮海:“医药公司丁小春的《住房报告》你看过啦,是什么情况?”
淮海说:“他那个《报告》也太离谱了,被我退回去了。”他把情况对江波说了,江波没有说话。
淮海又问江波:“听说你跟丁小春是同学,你怎么会跟他是同学。”
江波不自然地笑笑说:“去年在党校县处级后备干部学习班一起学习过,当时也没有来往。”
1998年春天,进行住房制度改革,人们按照各自工龄和职级,象征地交了钱,所居公房就成了他们自己的私房;淮海的那套新分的楼房交了2万7千元。然而,这次房改,有很多人没有住房,而另有一些人,尤其是一些领导干部,却占有多套住房,于是,房改结束后,省里又部署,开展一次清房工作,规定每人只能拥有一套房改房,其余多占住房予以清退。市里成立了“清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陈光宗任办公室主任,淮海参加了清房办工作。 先由淮海牵头,从建设局、房产局、计经委、国资委、审计局、统计局、档案局等部门抽调人员,组成一个工作班子,对全市县处级领导干部现有住房情况进行了调查摸底。这天,淮海正一人在小会议室里制订《清房工作实施方案》,外面有人敲了几下门,还没等他说话,门就开了,一个70多岁的老先生,拄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自己拖过一张椅子,在淮海身边坐下。淮海问他:“老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老人说:“我来上访。”
淮海说:“你走错了,上访到信访局,在市政府大门外东边的……”
老人打断了淮海的话说:“我到那里去过了,他们不理我,我到过很多单位,市委办、政府办、纪委、组织部……他们都不理我。”
淮海看了看摊在桌上正在起草的文件,无奈地笑了笑,陈光宗叫淮海今天要把《实施方案》搞好,明天上午书记要听清房准备工作的汇报,看来今天午觉睡不成了,他夜里睡不着,每天全靠午觉一个多小时。他问老人:“你要解决什么问题?”
老人说:“住房问题,我是抗战时期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到现在还没有住房。”
淮海想,这个问题倒还真应该属廉政办管,不能再推来推去。他说:“你到廉政办找一个姓陈的主任,出门向东第4个办公室,门口有牌子。”
老人说:“我刚才就是从那里来的,那里有一个姓江的主任,不肯接待我。”
淮海问:“他为什么不肯接待你?”
老人说:“他说我是黄海区的,去找黄海区廉政办。我在区里上访已经两年,如果能解决问题干吗还找市里?——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淮海说:“你说吧,是谁?”
老人说:“路淮海。”
淮海一听,心想,他肯定已经认不识我了,即使还认识我,以前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找我干什么?其实,在老人刚进门时,淮海就认出了他,淮海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个老人。淮海记得,他姓彭,“文革”前就是黄海县供销社的主任,家就住在与淮海家居住的院子相邻的黄海县轧花厂宿舍,认识淮海的父母,到淮海家里来过。他脸上有一块大疤,人们叫他彭大疤子。他那块疤,可是个光荣疤,是革命战争留下的枪伤。他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一级战斗英雄,全身负过7处伤。1948年冬季,淮海战役打黄百韬时,他是连长。在华东野战军围攻碾庄的战斗中,他所在的部队担负着阻击国军徐州方面援军的任务。他和指导员率领全连,连续打退敌人十五次冲锋,全连只剩27人,一挺机枪,每人几发子弹,将小炮拆了,藏在一个粪坑里,司号员把号扔进火堆里,通信员也把联络旗撕碎,大家把自己身上携带的筷子、皮带、枪套都扔进了火里,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那一年,他才23岁。后来增援部队赶来打退了敌人。
在淮海战役的后期围歼邱清泉兵团时,他的连只剩下17人,经过4场战斗,他们共毙敌270人,俘虏600多人,缴获轻重机枪39挺,步枪700多支,迫击炮9门。淮海上小学时就听过他的报告,在七、八十年代,学校、机关、企事业单位,都请他去作革命传统报告……
老人说:“有人对我说:‘你这个问题,只有找到他,才能解决。’”
淮海受到了感动,他在市纪委尽管不是个人物,但没想到他在外面还有这么好的名声,简直成了一个“青天”。他对老人说:“老同志,我就是路淮海,在市廉政办工作,你把事情详细地对我说说吧。” 淮海起身给老人倒了一杯水,收起桌上文件,取出笔记本,准备记录。老人向他讲述了他上访的事情:原先,他居住的房子,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建的平房,一直到他八十年代离休,也没有另外分给住房。去年,听说要房改,县供销社的几个现任领导,为在房改前每人再弄一套新房,就将他住的平房拆掉建一幢小楼,答应分一套给他,他临时住进了一间仓库。未料住房将建成时,又新调来一个领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的房子被分给了那个领导,他现在还住在仓库里。“你不知道,那仓库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大白天黄鼠狼在桌子上跑,墙都要塌了……请领导去看看吧,不远,就在市政府南边,隔着串场河。”
淮海说:“那个地方我知道。”
老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淮海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他。他怎么能不知道那个地方呢?他小时候常到那里屋檐下掏麻雀,有一次爬到他家的房顶上,将屋瓦踩裂,被他追赶。
听了老人的陈述后,淮海说:“房改的政策,是一户只能享受一套住房,多占的住房必须退出来,马上就要开展清房工作,我们可以责成区政府,将清退出来的房子分一套给你。这是我的意见。你也可以去找我们市廉政办的陈主任,他是一个正直的人,看看他怎么解决你这个问题。你自己考虑。”
老人说:“就按你的意见办,我不再找任何人了——别人叫我来找你,我还半信半疑,到你办公室找你,说你在这里,真没想到,现在还真有像你这样的干部。”
淮海说:“我没有多大权力,只能尽力做点事吧。”
老人十分感慨地说:“要是政府人人都这样,群众对政府还有什么意见呢——我们那时提着脑袋打天下,没想到现在干部成了这样。”
老人走后,淮海又开始起草文件,不多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门被推开后,一个人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然后朝淮海挥了挥手说:“我不找你。”又把门关上离开了。
淮海认识这个人,这人是市医药公司的职工教师方聋子,是淮海已去世的战友彭卫国的大舅老爷,印小布的同学,和淮海、花枝关系都很好。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有正义感,敢说话,人们都以为他有精神病,公司领导搞吃喝,人们就告诉他,他能闯进饭店质问,弄得领导很难堪。他是纪委的常客、老上访户,公司里人对领导有意见,就挑动他出头,公司几任领导对他都是又恨又怕。他到纪委告状时,从不找淮海,他对淮海说:“花枝还在医药公司上班,我不能连累她。”不知今天他来反映丁小春的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淮海起身去卫生间,走近廉政办办公室时,听见里面有人在吵架,是方聋子的声音。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方聋子正在对江波拍桌子,说:“他说你和他是同学,全是你包庇他,搞腐败。”淮海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全在江波办公室,市廉政办的女同志“小香槟”在劝说方聋子。淮海上过卫生间后又回到小会议室。快下班时,方聋子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随手将门拴上。方聋子气愤地对淮海说:“还得了,胆太大。”
淮海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淮海说淮海的,方聋子说方聋子的, 淮海就把他带到电脑旁边,在显示器上打出一行字:“究竟是什么事?你讲话声音小一点。”方聋子耳朵不好,对他讲话要大声喊叫,他以为他说话别人也听不到,讲话也总是大声嚷叫。
方聋子凑近淮海,低声说:“丁小春把公司一间200平米的门面房,当作住房房改了。我向江波反映,他还说我诬告。”
江波和方聋子也是熟人,江波的父亲当市面粉厂书记时,方聋子的岳父是副厂长,江波的爱人又和方聋子的爱人都在市糖烟酒公司,平时两家还有来往。淮海继续在电脑显示器上打出字问:“你有没有证据?”
方聋子说:“公司里人都知道,丁小春一家现在就住在里面。”
淮海说:“这事你到外面不要再说,交给我来处理。”
方聋子说:“ 就怕丁小春知道了报复花枝。”
淮海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还不至于这样胆大妄为。”
几天以后,淮海给市医药公司纪委陆书记打了一个电话,陆书记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这事他不知道,淮海叫他调查一下,他叫淮海打电话问公司办公室,非常殷勤地说:“我告诉你办公室主任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这事他都清楚,你一问他就告诉你了。”
淮海心想,这个“哈主任”, 亏他还是部队转业干部,上了战场不是叛徒也是逃兵,他很不高兴地说:“行了,你不调查就算了,但请你注意保密,不要放下电话就屁颠屁颠去向丁小春报告。”
陆永平说:“路主任,不是我不调查,企业纪检干部,不像你们在上面,我们的饭碗还放在人家的锅台上呢。”
淮海说:“好吧,那你就吃饭去吧。”他知道,陆永平放下电话后,马上又会来市纪委向他打招呼,他是哪一面都不想得罪。他感到很悲哀,现在企业的纪检干部,大多是原先的办公室主任或政工科长,作为企业领导的亲信,效劳多年,安排个单位领导副职,或者就是年老体衰的二线干部,化肥厂的纪委书记一次曾对淮海说:“我已有接班人了,比我大1岁,今年58岁。”这些人,职位高,但都基本不干事情,到市纪委开开会,报报上面交下来的调查表格,有许多人还像陆永平这样,通风报信,包庇腐败。淮海曾就这个问题,写过一篇《调查报告》,在中央纪委刊物《党风与廉政建设》上刊出,引起省纪委领导的重视,要求各地纪委就这个问题,进一步进行调研。
淮海把丁小春住房事情汇报了陈光宗,陈光宗带着淮海向方书记作了汇报,要求对此事进行调查,方书记同意了。淮海到市房产交易中心查档,档案显示,丁小春果真将那个商铺过户了,面积218平米,售价32148元。再看他的《分配住房申请报告》,盖着市廉政办、市房产局和市国资委的公章,市廉政办没有签署意见,市房产局签署的意见是:“根据市廉政办意见,同意将此房按房改政策过户给申请人。”市国姿委的签署意见相同。市廉政办的公章在江波那里,这样情况已很清楚。市廉政办向市医药公司发了《整改通知书》,让丁小春退出了房子。
一天,淮海到方书记办公室去送一份材料,见分管常委马宏志、陈光宗和江波都在里面,各人的脸色都很严肃。陈光宗和江波回办公室时,江波脸色铁青,朝淮海办公室里看了一眼,那眼神也很难看,然后就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连连抽烟。“小香槟”用手巴掌遮着嘴小声对淮海说:“江波出事了。” 她担心似的扭头朝室外看了看,接着说:“就是那天医药公司方聋子来反映的事情。”然后她把手巴掌从嘴巴上拿开,用正常声音说:“路科,刚才有个电话找你,电话里那个声音真动人,听那声音就让人看到一个18岁的美女——你不知道,有的人又老又丑,但说话声音完全不是一样,就像省廉政办的孙素珍,第一次接她电话,还以为是宋祖英呢,一次我到省里见到她,却是个50多岁的老奶奶……”
“小香槟”说话有个毛病,没完没了,言不及义。淮海问她:“谁来的电话,说有什么事?”
“噢,是一个什么‘红叶书店’,说你要的书买到了,叫你去拿。”
淮海来到毓龙路红叶书店。这个书店是周玲的妹妹周颖开的,淮海当年到她家时,她还是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她和她姐姐长得很像,不像她姐姐那样能歌善舞,但长大后却凭着这般美貌进了省淮剧团,后来改行到新华书店,又自己开了一个书店。淮海每个周末,机关干部们进行文体活动,他就去逛书店,常常在红叶书店坐到天黑。前几日,他从《书目报》上见到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契诃夫小说全集》,这是他寻求多年的书,就请周颖购买。他到了书店,付款取书,书价9折,民营书店就是这个好,在新华书店买书少一分钱书也拿不走。回到办公室,“小香槟”见了,对淮海说:“你请书店给我们买100套《红楼梦》,‘六。一’快到了,机关里每人发一套。”“小香槟”是机关工会委员。
淮海请周颖买了一百套《红楼梦》,周颖给他打了八五折,淮海说:“不要,这是给单位买的。”
周颖说:“这是给你个人的。”
淮海说:“我不能要,私吞回扣,是犯法的。”
周颖说:“哎呀,也就三、四百块钱,你太拘了。”
后来,淮海又去红叶书店时,周颖对他说:“还真有人来问你买书有没有打折,是一个男人,也有你这么高,还穿着高跟鞋,铁青脸,40多岁。”
淮海问:“你怎么回答的?”
周颖说:“我说有啊。那人一听兴奋起来,问回扣是多少?我说:‘20块钱。’他一听失望了,说:‘就这么点?’我就把本子拿给他看,‘你看,《契诃夫小说全集》10本,售价200,9折,20块钱。’他指着那100套《红楼梦》问:‘这个回扣是多少?’我说:‘我给他85折,450块,但人家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