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老牛,老杨和老马这四位是某县城供电公司的四名员工。这四位不仅在姓氏上风格相同,在生活趣味方面也蛮合得来。别的不说,单是饮酒这一项,就是这四位的共同爱好。虽说饮酒是四人的共同爱好,但他们饮酒的风格又各不相同。
先说老朱,有一句谚语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话到了老朱这儿,必得改为“老朱不怕醉酒出洋相”。要说老朱这个人啊,真真让人无语!他是逢酒必饮,饮酒必饮至醉,醉后必出洋相。老朱的洋相能出到什么程度呢?他能趴在酒桌上痛哭流涕,顺便再把单位里平日得罪他的那些人祖宗八代骂个遍。因为老朱的这个德行,那三位一度不愿再带他饮酒,怕他骂的那些话传到领导耳朵中,给他们带来麻烦。可是饮了几次老朱不在场的酒之后,三个人都觉得缺了老朱的酒后洋相,这酒实在是寡淡得很,于是,老朱重回四人组。
再说老牛,老牛是这四位当中年龄最长的一位,也是工龄最长的一位。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老牛喝酒不像另外三位那样摸起酒杯就开始猛灌,他是细水长流型的。此外,老牛喝酒还有一个套路,那就是中途能去几趟厕所。每当轮到他喝的时候,他十有八九就要去一趟厕所,而且一去就是大半天,另外三位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就急匆匆地开始另一轮。因为懂得保护自己,老牛总是酒后这四位当中最清醒的那一个。
接下来我们说老杨。要说老杨这个人在酒桌上的最大特点,那一定是劝酒了。哎呀,老杨的劝酒能力,那可不是一般地强啊!他会端着酒杯到你身旁,找张凳子坐下,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脸诚挚地望着你。哎哟,你一瞧他那张脸,肚子里早就打好的辞酒腹稿怎么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虽然眼见你喝了酒,酒杯里的酒也明显少了不少,可是老杨还不满意,他定叫你将酒杯里余下的酒一干而净方才放过你,走向下一位。如果你认为老杨的劝酒仅限于一轮,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才刚刚开始发挥他的劝酒天赋。
我们最后要说的一位是老马。老马同志总得来说是一位好同志,首先,他不会像老杨那样把会喝的不会喝的都往死里劝,其次他饮酒既不像老朱那样肆无忌惮出尽洋相,也不像老牛那样爱耍滑头。但他也有自己的特点,他喝醉之后不哭也不闹,还和别人有说有笑。大家都以为他的酒量大得深不见底,可是只有他自己和他老婆才知道,当他从酒桌上回到家中时要遭受多少罪。他饮十次酒有八次需要他老婆送他去医院。每次他老婆送他去医院都跟他发誓,若他再醉的生不如死,她就再也不管他了。他当时也答应的好好的,说下次再也不会喝成这样了,可是到了下次,他依然如故。而他老婆也没有一次将他丢下不管。
这四位通常每周末一小聚,每月末一大聚,次次都是不尽兴不归。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找到饮酒的借口。这不,刚听说下个月要涨工资了,老杨便提议下班后聚一聚。老马这两天有点感冒,嗓子不舒服,他抢先说道:“还是等到周末再聚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老朱一听反对道:“别呀老马,你想想我们几个都是快退休的人了,我们能在退休之前赶上这波调资,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儿!老牛,你说是不是?”老朱把问题抛给了老牛。老牛一向圆滑,每到关键时候最擅长打哈哈。他呵呵一笑说:“你们决定,定好了知会我一声就行了。”老杨一看,除了老马,其他人都没问题,于是他利用他的劝酒天赋,开始说服老马。老马本就是半推半就,老杨三下五除二,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将他搞定了。
下班后,这四位去了平时聚的次数最多的那家饭店。到了包间,打了一会子掼蛋,酒菜便都上桌了。老杨率先发话:“各位,今天这酒怎么喝,你们说。”老朱用他那特有的公鸭嗓子嚷嚷着:“要我说啊,喝酒就喝酒,每次还要讨论怎么喝,着实浪费时间!”老牛笑了笑说道:“此言差矣,凡事都要有个规矩,喝酒当然也不能例外。”老朱一听老牛这话,嘲讽道:“也不知是谁每次喝酒都要耍滑头,老往厕所跑!”老牛一听老朱的话,不吭声了。老杨哈哈一笑,面朝老马说道:“老马,这酒怎么喝,还是你说吧。”前面就说过,老马在这四位当中算是比较实在的一位,他拿眼扫了其他三位一眼,不急不慢地说道:“我看我们还是浅尝辄止吧,毕竟不是周末,明早还要上班的。”老马话音刚落,老朱就不干了:“哎,不能尽兴,那我们还坐在这儿干嘛?干脆回家得了!”另外三个人都知道老朱是什么脾气。老杨一看老朱的脾气又要上来了,他连忙说道:“哎哟,你瞧你这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了。当然要尽兴了,否则我就不提议今晚聚了。那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该咋喝咋喝!”
通常这四位饮酒先要共饮三杯,三杯之后开始玩花样。他们常玩的花样有三宫,牛牛,俄罗斯转盘等。老杨提议今晚玩俄罗斯转盘,另外三位表示赞同。老杨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只骰子来。那边老朱已经把六只酒杯摆好了。“从谁开始?”老杨问。老牛和老马没吱声,老朱暼了另外三人一眼,不客气地说道:“还是我来吧,我就喜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哈哈!”老杨暼了老牛一眼,老牛的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老杨呵呵一笑对老朱说道:“我们三个都争不过你,你来吧。”老杨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暼了老牛一眼。老牛的脸色更阴沉了。
老朱将那只骰子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将两只手合在一起,用力晃动起来。晃了几下之后,他将两只手猛地撒开,那只骰子从半空落下,落到包间那张不大不小的餐桌正中,蹦了几蹦,停了下来。围着餐桌的人都向那只骰子伸过头去,骰子上的点数是四。老杨对老朱竖了竖大拇指。拎着酒壶往第六只酒杯倒了三分之一的白酒。接着老杨让老牛掷骰子,老牛掷的点数是三。自从老朱揭露他每次喝酒都耍滑头之后,老牛就在心里把老朱给恨下了。他一看连自己掷的骰子点数没老朱的大,愈发郁闷,心中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给老朱点颜色看看。老马掷的点数是二。老杨最后才掷,他掷的点数也是二,于是他端起二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因为喝的猛,四十分钟之后,这四位都有了微醉之意。老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老牛破了天荒没有跑厕所,老马仍在正襟危坐,老杨的劝酒天赋呼之欲出。“我说,每次就玩这几个破游戏,能不能换点别的?”老朱嚷嚷着。老杨端着酒杯站起来:“让我想想啊。对了,咱们不是涨工资了嘛,干脆我们玩财源滚滚吧!”老杨此话一出,另外三位一致反对。因为这个游戏他们也几乎已经玩到吐。老杨两手一摊:“那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四人沉默不到一秒钟,有人说道:“我们四人一起喝了那么多次酒,还不知道谁的酒量最大呢,要不我们就来看看到底谁是我们当中最能喝的,你们看怎么样?”酒桌上的人都朝说话的人看去,竟然是喝酒最圆滑的老牛。老牛此言一出,老杨便笑了。而老朱和老马则觉得稀奇,他们没想到一向圆滑的老牛居然能主动提出赛酒。老马没吭声儿,但老朱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他大喇喇地说道:“哎,老牛,今天你才不像个娘们!你说,咱怎么比?”老牛拿眼盯了老朱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人我不管,老朱,今晚我就想和你比一比。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老朱呆了呆,直到此时他才觉得今晚的老牛和平常不一样。老杨在一旁拍手称好:“好!喝了那么多次酒,我们三个还真没见识过老牛你的真正酒量。看来老牛你是深藏不露啊!那就这样,我和老马喝,老朱你和老牛比个高下,应该没问题吧?”老朱最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质疑,老杨话音刚落,他就粗着嗓子叫道:“比就比!我老朱还能怕了你老牛不成!”
当下,四人分成两组,老朱对战老牛;老杨对战老马,继续推杯换盏。老杨的劝酒天赋今晚似乎有些发挥不起来,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老朱和老牛那二位身上。对面,老朱和老牛对战正酣。老朱没想到平时像个娘们儿一样的老牛今晚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壮士。看来这个老牛以前都是在演戏啊!他原本没将老牛放在眼里,以为只需要三五个回合便可将他拿下,可是在他们将一瓶半白酒整下肚之后,他用他那已经不太清晰的视线仔细观察了老牛一番,发现他仍是不急不慢,面不改色的样子。他又急又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喝到顶了,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浸泡在火辣辣的辣椒水中一样。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后退,他不能被老牛这个伪君子看轻了。老杨见老朱的脸色有些苍白,虽时值隆冬,但老朱的额头上不停有汗珠冒出来,以至他需要不停地掏出手帕去揩。老杨觉得老朱的模样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他突然有些害怕。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老朱和老牛身边,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道:“差不多就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吧。”老牛暼了他一眼说道:“那怎么行呢?比赛既然已经开始了,那怎么能在胜负未决的情况下突然打住呢?”老朱的舌头已经发硬,不大听使唤了,但他还是强行捋直了舌头说道:“不能停……不能停!”老杨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一言不发的老马,老马立刻领会了老杨的意思,他劝说道:“老杨说得对,来日方长,我们下次再比嘛。”可是老朱两眼一瞪,将手里端着的一杯酒连杯子带酒摔在地上,硬着舌头吼道:“我看谁敢再劝,谁再劝老子就让他像这个酒杯一样!”老杨和老马都噤了声,他们自己也没心情喝了,坐在那儿看着老朱和老牛继续打擂台。
当第三瓶白酒见底之后,老杨和老马已经意识到要出事了。老朱的两只眼睛红的像是要出血一样,与此相反的是他的脸色却像白纸一样惨白。他的头发已经湿透,豆大的汗珠子源源不断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沿着脸颊滚落下来,老朱端着酒杯的手臂微微颤抖。事实上,不止他的手臂,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以至于那张酒桌也跟着他的身体微微晃动起来。老朱今晚破天荒没有像以往那样乱骂人,耍酒疯,出洋相。可是对于此时的老杨来说,他倒宁愿老朱站起来跳着脚骂人,哪怕他骂的是他老杨,他也愿意。可是老朱偏偏没有,他坐在他的座位上,端着酒杯,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活死人。老杨快步走到老牛身旁,将他手里的酒杯夺了下来,声音急促地说道:“唉,老牛,不能再喝了!你看看老朱那样!”老牛何尝不知道老朱此时的状态,只是他已经喝红了眼,他顾不了老朱是什么状态了。“愿赌服输,不能喝就不要逞强嘛!”老牛慢悠悠说道。“唉,我说老牛呀,你怎么也和老朱一样,开始意气用事了?老朱要是出了事,咱们三个谁能跑的了?”听了老杨这句话,老牛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冲着仍然端着酒杯的老朱说道:“老朱啊,你看今天时间也晚了,咱俩就此打住吧。啊?”端着酒杯的老朱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话,可是最终没有说出来。老牛不知所措地看了老杨一眼,老杨想了一下,对着老牛耳语几句。受了老杨点拨之后,老牛走到老朱身旁,对他作了个揖说道:“老朱啊,今晚咱俩之间,算我输了,好吧?你把酒杯放下吧。”说着,他伸手准备将老朱手中的酒杯接下,可是他的手尚未触及老朱的酒杯,老朱突然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老朱像一只濒死的猪一样抽搐起来……老杨,老牛和老马顿时慌乱起来,他们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打120……快打120……”老杨大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