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长时间不见，见面几句关切后，就问起了前途。“反映反映，要求要求。或者跟其他人聊聊，不能再依以前性儿了，来这里，自己要揣摩揣摩。”
我遇见很多这样的好心人，每每见面，就关心起前途。“要争取呀，要想法活动活动。”可惜我太愚笨，总是负了她们的好心，总是提不起来的阿斗，没有想法，也不知道争取。“足将进而趔趄，口欲言而木讷”。只好作罢。因此，上班年虽多，却仍是小兵一个，进步不来。
期间，虽然也怀揣了梦想，决心做一番努力，但想一想杯盘交错的酒场，错综复杂的关系，吃请送托的复杂，也就灰了心，徒有叹息。眼看着身边很多人都青云直上，或是至少谋得了一个管事，多少挣了顶官帽。只有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了。但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善混世，不会谋事。
我知道，要想春风得意，这样的人是要手眼通天，消息灵通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像狗鼻子一样嗅出来。就要打点行动，抓住要害。还要花言巧语，伶牙俐齿，一番巧言如簧。或者，就要有关系，有门子，有孔方兄。没有先天资本，就要有后天资本。这进步也是需要资源，需要条件的，它比爬山路上的进步更难，这人生就如同爬山，爬的却是一座更难行走的大山。
我自小就怯于进步，不屑于进步。以至一次相亲时，碰到一个高中教师，问我人生理想，不想进步吗。我就说不想进步，安于现状。她说你就喜欢人微言轻么。然后气哼哼就走了。这亲事自然也就黄了。
我不知道人微言轻有什么不好。说话非要一言九鼎，这就是好么，这就是威风么。如果一言九鼎却都是错误，都是武断，都是狂放，还不如人微言轻呢。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用姥姥话说是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路。上帝既然造了人，就要给人这一个饭碗，就要给他一个活的方法。人性不同，长不同，岂能强求。
上班以来，看淡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苦苦追求的往往得不到，不想追求的反倒无心插柳，得之即来。看到了很多电视剧般的变化，多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呼啦啦都倒了；多么春风得意的人，却忽然销声匿迹，狼狈不堪。这世上什么是长久的呢？
人在仕途，有的人一味追求职务上的进步，把人生放在那一个小小的官帽上。为此削尖了脑袋，用尽了心思，秃了头，掉了毛，厚了脸，狠了心，冷了情，只是往上钻。爬上的生怕别人再上；爬不上的又骂娘，牢骚满天，恨不得把别人拉下来。
可真到了位，发现不只是风光，还有责任。不只是诱惑，还有风险挑战。取舍之间，就有跌落的风险。爬得越高，往往就摔得越疼。人在低处，总想高处，真到了高处，往往才发现，那其实是个陷阱，高处不胜寒。回头再看，人生已过大半，除了一身疲累，却是两手空空。——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干不几年，还有谁认得你呢？
还有人说，人真正的进步不只是职务的提升，还在于个人的成长，心智的成熟，知识的增多，经验的丰富。这又是一种进步，这种进步更体现了人的境界和层次。
一次次想进步，一次次灰了心，发现不是那块料，也是命运不待见。就逼迫我走自己的路，拿起笔写字，捧起书阅读，在自我的静处中充实自我，就在灵魂的阅读中不断体悟，远了酒桌，淡了官场名利，少了吃喝拉拢，萧然自处。
外在的名利看淡了，外在的得失看淡了，那都是浮云，一阵风都会散。有富翁将一辈子钱都裸捐社会，有媒体采访，他说企业家就是为了挣钱，可是你挣很多钱后你会发现，挣钱的意义在哪里呢？在于回报社会。钱在社会上，就是社会所用，为大伙所用。在你手里，就像沙滩上的沙，一把浪来一切都又消散，只有回到社会才有价值。他终于大悟了。
争渡，争渡，渡何处？经过这些年努力，把人生也看淡了，把职务也看淡了，那小小的一项帽，实在无足轻重，把人生押上去，实在可怜。
那么，我的前途又在哪里呢？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正如夫子所说，我追求的不再是职务，而是自己生命的成长和圆满。幸福的也不是得到拥有多少，而是心灵的安妥和富足。可这一切，又该怎么向人说呢。
于是，也只有忍受着那些众人看似悲悯的目光了。他们不知道，他们所悲悯的，也正是我对他们之所以悲悯的呢。
（王自亮，河南省长垣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