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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是首无题诗
类别:挚爱亲情 作者:皇甫倾城 [个人散文集] 日期:2012-11-7 11:21:27
编者按:多年父子,即是兄弟。作者写自己与父亲之间的感情,父亲表达是粗糙的沉默的,但是并不能因此质疑这份爱,离别的车站,渐行渐远才发现父亲在自己心里那么重。问好作者!
当然于我而言,大学是必须要上的,因为除却个人理想信念之外,还有一股力量在支持着我,这份力量来自于一股感情,具体而言就是沉沉的父爱。因为我爱着我的父亲,所以爱着我父亲所爱的一切。当我慢慢长大,试着走向更远的地方,接触到更多的生活心酸烦事,开始理解到一位年近半百的父亲,他的每一滴汗水都承载着希望,每一段皱纹都写满期冀。我便日夜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该为父亲分担一点岁月的酸楚了,而这种分担,于一个数代为农的家庭而言,首先该是考上大学。
我带着这份用情感孕育出来的动力踏上高三的征途,梦想着六月的风初吹七月的唇时,我能收获我的成功,换得父亲的欣慰,换得他眉间片刻的舒展,然后父子两人相拥而泣,甚至我把场景和台词都在心里准备了一遍又一遍,具具体体,怕疏漏了一丝欢愉。
然而,六月下旬,当我拿了文理学院的通知书回去时,父亲还在邻村做工,晚上才能回得来,他总是这样的,早出晚归,白天里通常不在家里。那时候我多么渴望父亲能够即刻回家,为我高兴,为我呐喊,而我也会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而觉得一个儿子真正做到了理解和懂事。
到了晚上,父亲回来时,摩托车的鸣号声催迫我开了大门,父亲进了屋,坐了下来,未等他说话,我已从柜子里取了通知书,快步走到父亲跟前,双手递上,然后弯了腰,平静地说:“爸,这是我的通知书。”
我原以为,父亲会迫不及待用开心的笑和赞誉的话,来刺破我故作的平常表情。然而,父亲把通知书随意浏览了一下,便仍在了桌上,然后点了烟,烟雾缭绕的朦胧之中,父亲说了一句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晰以后也会清晰记得的话:“就知道你会上的。”
将通知书收回来的那一刻,我的心却无比的疲软,却说不出那种软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仿似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见了天边的晚霞,也许觉着美,却说不出个究竟来,只能够挥着手,嘴中呼出咿咿呀呀,然而他的心里,却一切都体会到了。
那一刻,我的灵魂被震撼,被俘获,被压迫,被施涂奇妙的毒药,飘飘忽忽,忘记了所有的运作和思考。父亲的一句话,几个字,短短的,却足以伴我漫漫的一生。那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信任,以及由这信任衍生出来的,是理解,是支持。那是父爱这本书里重要的内容,也是最难以领悟的内容。于我和父亲,这对长期以沉默来装饰爱的父子,这一句话,足以把父爱诗里许多的篇章概括。也让这个复杂的话题变得极度简单而明朗。
升学酒那天,在亲友的欢呼声中,我斟满了酒,从人群中穿插过去,走到父亲跟前,端稳了酒杯,向父亲敬了过去。在众人都安静下来时,我的心却成了一片狂热的海。
“爸,这一杯我敬你吧。”那一刻,话从嗓子里滑落出来,泪水也就模糊了我的视线,模糊了父亲的身影。他徐徐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看着他的儿子。等我的泪水被轻轻拭去,便又依稀见了父亲浅浅的笑,那笑,曾给了我多少信心和勇气,多少安慰和欣然。
父亲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地笑着,一味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也许,十八年来,他给我的爱,早就用他的那双沧桑的手,伟岸的身影,以及未曾僵硬过的表情,在我心中写过一遍又一遍,早已经透进生命和灵魂,成为我身体里淌着的热血,所以,此时此刻,又何须多余的话,来徒劳无功,来书写苍白。
拥挤的人潮安静得像无风的午夜里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容许船舱里,多年并肩作战共闯荡风雨的父子,在微黄的渔火照亮的温馨里,对饮入三更,相顾无言,唯有酒杯里,静静燃放的,是父爱的檀香,日久天长,十几年来,这份爱夜夜酝酿,自成最让人牵肠挂肚的念想。
转眼之间,暑假过去,离家的时候不可回避的到来,别离的宿命,再一次被安排了行程。临走的那一天,父亲用摩托车送我,当沿途的风景一幕幕出现,又一幕幕消失时,心里是说不出的熟悉,因为,我已记不清,这是父亲第几次送我了。摩托车的轰鸣绵绵续续,起起伏伏,俨然一首演奏过千百回的别离之曲,只不过,所有的旋律,早被我熟记,以至于,当不舍的伤感涌上心头时,我却发觉,我早已因为习惯,而变得百毒不侵。
父亲依旧是沉默,安静地开着他的车,只是偶尔我会说些关于家里生活的话题,他便会借题发挥,简单地给我说一些在外要注意的事。
又是车站别离时。父亲让我上车时,我的心里不是一般滋味,却依旧是极为平常的表情,仿似,所有的情节都已演练过无数遍,心中都摊开了应付不舍的招数,所以都佯装着不在意。在摩托车和客车交汇而过的那一刻,我侧着身,向车窗外的父亲挥了挥手,只是说了一句:“爸,你慢慢回去吧,”然后一声车鸣拉开了我和父亲的距离,我已不见他伟岸的身影,只是映入眼中的风景,山川草木,于我而言,新奇,却极为陌生。
在我心中,父爱,这沉沉的东西,融到心里,就是一首无题诗。毫无华丽的辞藻,不事夸张的手法,平实道来,细笔写下,不为发表,不图虚名,只为一生的珍藏。诗中的意向,仅仅是一个个爱的表情,仅此而已。汪曾祺先生曾说:多年父子,即是兄弟。这句话于我和父亲,这对彼此之间供养着这份爱,写着这首诗的父子而言,又何尝不是最贴切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