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卧游”
文/周 敏
“你老子在家发疯了。你快回家，我受不了啦！”我娘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
什么事呢？急急忙忙回到家才知道，原来有人鼓动我爸去苏杭游玩。说，你退休工资3000多，每天摊100多。一天却用不了20，留着钱也带不走。玩一趟才不枉白活一世。“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风景如何美丽，如何好玩。说得老爸心生向往，回来就和我娘表示，要去玩一趟。我娘绝不同意。为此，老两口闹得水火不容，两天两夜不可开交。
我面临两难。说去，老娘不同意，毕竟她说得在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爸已90出头了，腿脚摔伤过，吃东西没牙，本来还可以活两年，不能瞎折腾。说不去，老爸不依不饶。闹狠了，又怕他心脏病复发出现意外。毕竟耄耋之人生命脆弱，需格外小心。
必须想万全之策，弄得不好就会摊上大事。
但我一时也没辙，就说：我请假带老爸去。你们俩先别吵了，不愁吃不愁穿，为闲事吵嘴，惹外人笑话。转身悄悄跟老娘说，我不会带他去的，你放心。我这是缓兵之计。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他的兴趣，打消他的念想。回到单位，我有些郁闷，打开视频，在网页上寻找能吸引老爷子的东西如古代字画等。浏览中一组古画《潇湘卧游图卷》引起了我的关注。相传这组画的起源是：南宋有位禅师云游四海后，年事已高，便隐居山中。他想到自己尚未踏足潇湘山水，觉得有点遗憾，于是请李氏画师绘成长卷，挂于房中，供床榻上欣赏，并美其名曰潇湘卧游。
卧游！我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可以效仿。而且今人比古人有更优越的条件，因为无需借助绘画，我们有现成的风景片。
迅速跑上街，把有关苏杭风景的DVD正版碟片全买了来。自己先看一遍。觉得挺好。
只是觉得看银屏和到实地毕竟不是一回事。用看片代替实游对老爸是否行得通呢？尚存悬念。
我知道，对老人不能用脑筋急转弯。人常说，老人就是老小孩，信“哄”。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于是，我决定慢慢来，分三步循循诱导。
到了星期六，我去告诉老爸，已经和单位请假了，最近工作忙，过10天以后才能去。我先带你到天井湖转一转，散散心。老爷子表示同意。于是，带上茶水，用四轮车把他推到了天井湖。如今的天井湖比西湖也差不了多少。修葺一新的环湖小道，两边弱柳成行，湖面廓大，碧波荡漾，拱桥、九曲桥、凉亭、假山应有尽有，小道旁间隔一段路便有木椅、石墩供人们小坐。中途我有意征询老爷子同意，让他下来躬行一段，他走不了几步路，就要坐下来休息一下。我就趁机告诉他，杭州西湖比天井湖不知要大多少倍，轮椅不可能带去，西湖里面也不准开车，到时你肯定走不动。他也嗟叹，人老了，走不动了，岁月不饶人了。我想，初战告捷了。
过了一天，我把DVD光盘带去。劝老爸说，到苏杭前，先了解一下苏杭情况。于是打开DVD，一盘一盘放给他老人家观赏。现在的DVD风景片，制作得那真叫精美绝伦。长焦短焦、近景远景，栩栩如生，有讲解有配乐。拿杭州十景来说罢：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拍摄得非常详细、清晰、优美，即是视觉享受，也是听觉享受，还满足了人文历史方面的知识渴求。老爷子靠在躺椅上抽着烟，目不转睛，很享受。放完了DVD,我跟老爸聊感想，说，旅游看风景只能得到视觉享受，有很多地方走不到，去的时节也不能保证看到最佳景色。风景片则把最佳效果呈现给大家，使人得到视觉、听觉和历史人文知识介绍的立体享受。老爷子也同意我的看法，说现在人真聪明。我知道，二战也胜利了。
又过了两天，我把借来的古代“卧游图”临摹画册带给老爸欣赏。有石溪的，有沈周的，还有黄宾虹的。其中，《潇湘卧游图卷》是乾隆皇帝最喜爱的山水画，整幅长卷淡墨皴染一气呵成，着笔不多，山水空蒙，缥缈磅礴，置观者于广阔沉静之中，仿佛神游天外，堪称神品。父亲也特别喜欢。说，古人画工了得。我于是提示父亲注意“卧游”二字。我说，古人真聪明，不需车马劳顿，躺在家里品着茶，就可以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我上次给你看的苏杭风景片比古人的国画更高一筹，古画的风景是不动的，而风景片是活的，能动的。你是一个大智者，足不出户，既欣赏了古代大家的山水杰作，也欣赏了苏杭的实景。就差沐浴湖边清新空气和风了，我们到过天井湖，这一点缺憾，也补足了。老爸频频点头。更主要的，我把老爸比作古代高人，足不出户，游览万象，使他颇为自得。我知道，老爸终于被我忽悠了，大获全胜。
第二天，我接到老娘的电话，说，老顽童发话了，苏杭他不去了，他已经“卧游”过了，所有最好的景点他都看到了。
这印证了我的判断。我的劝说成功了，化解了一场危机。
我很高兴，迅速赶到父母家。见老爸在楼下下棋，围了许多人。他边下棋边告诉别人，他卧游了苏杭，并津津乐道的向他们介绍景点。围观者听不懂什么叫“卧游”，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聪明人”告诉大家，老爷子老了，头脑拎不清，自创新词。“卧游”——就是买的卧铺票去苏州杭州玩了一趟。大家于是恍然大悟，长出一口气，“哦！”原来如此。纷纷点头说，难怪这阵子未见老棋手下楼，他还真去旅游了。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十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