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与你相逢是无意

                  01

彼时,窗外住着一棵老山梨,还有安婕

初次与安婕相遇时,冬天刚过,教室外的老山梨开得绚烂,午后的阳光穿透初春的湿寒,柔软地洒了一地。我坐在窗旁,有些痴傻地望着窗外,周末的校园显得有些空静,阳光温暖照在我脸颊,刹那融释了内心久积的疲惫与烦扰。

而就在不经意间便与安婕相遇。

安婕慵懒地靠在老山梨下的长櫈上,浅黄色的长发随意系在肩头,有些凌乱而不失美感,套着咖啡色的外套,随手翻着一本深色杂志,两旁的草地零零散散铺着山梨花瓣,在空静的楼前她显得有些孤独而又掺杂着些许不羁。

我有些诧异,我在学校未曾见过她,不由得望的出了神,恍惚听见有人在笑,我回过神才发现是安婕

她笑着说,你不知道一直盯着女孩子看是不礼貌的么?

略带北方口音的话语让我不禁莞尔。

安婕初次相逢时,离高考已不足100天。

安婕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南方姑娘,回来只为在这考完一场高考,考完便离开,她终究不属于这座南方的小城,也不属于我。她长的如南方女孩一般细腻水灵,却有着北方女孩的旷达大方,来后不久,便与学校的男生混成一片,包括小则。

小则是我们球队的边后卫兼后勤,是我们队里唯一一个文科生,是个话唠,我们一队所有人平时的所有废话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天下来扯的废话,踢球时嘴里总在念叨个不停,惹得整队人直想拿球鞋抽他。他在文一,和安婕一个班,我在理一,然而文一和理一却被年纪主任莫名其妙地安排在了彼此的隔壁。

在高三的那段时光里,还好,我们还有足球和一群兄弟,还有一个勉强算宽敞的绿茵场可以奔逐欢笑,我们时常在场上跑到累趴在草皮上,汗水浸透红球衣才肯罢休,躺在草皮面朝蓝天嘶吼大叫,像群疯子。

记得某个午后,我随手推开手边的窗,双肘靠窗望着窗外思索理综卷上还未写完的物理大题,倏忽间发觉有人在看我,于是偏过头,便看见了安婕,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西你发呆的时候可真傻。她笑得有些浮夸。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略带尴尬问。

小则说的。她依旧一脸笑容。

你说,如果一个女生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她是该大声告白,还是把那份喜欢埋在心底。她看着远处说。

喜欢就说出来呗,憋着多难受。我抬腿坐在桌子上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她的直接令我惊讶,不知如何答复,慌张地把眼神移开。

她笑了笑,返身不见,窗旁只留一截空影。

那天的晚自习,我写不下一道题,拿一本小说胡乱翻弄,透过窗看一片片山梨花瓣在风中摇拽,心里莫名烦闷。其实,我与安婕相逢后不久便已喜欢上了她,喜欢她身上有许多与其她女孩不一样的东西,喜欢她虽然整日疯癫,故作欢喜,但眸子里总掺杂着掩饰不了的忧伤,偶尔闪现后又了无痕迹。在错的时间,遇到喜欢的人,我选择了缄默。或许那时在我们心里高考就是一切,除此之外其它不值一提。

有些悸动在我们的心海一晃而过,终究抵不过时光里的琐碎抨击,落荒而逃,了无踪迹,只是在某个转角偶遇彼此时内心深处还是会皱起一丝波澜。

                  02

安婕与小则相识后,不久便和我们球队的每个人熟络起来,二十多个汉子如饿犬看见了肉骨头,各种讨好,连踢球时都积极了不少,不再动不动就倒在地上装死。很怀念当年一起疯癫,一起翘课,一起在绿茵场奔跑的时光,如今尽管天各一方,还是经常联系。

我们踢球的时候,安婕总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场边的长櫈上,还未习惯南方初春的湿冷的双眸总是隐含着泪光,偶尔看着场内浅笑,染成浅黄的长发一如往日凌散飘逸,有时她也会起身绕着红色跑道走走停停,或是在跑道旁的小山梨树下驻足,踮起脚尖闻闻花簇上那若有若无的淡香。

她有意无意的小动作那时我都刻意去关注,这好像已成了一个劣质的习惯,这个习惯在安婕离开后一直苟延残喘了好久,殃及了我上大学后的几个女友。谈过几个女友,当牵手亲吻的时候偶尔会在脑子闪现安婕的模样,不由得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我一直认为十八九岁的我们就应该洒脱不羁,至少敢爱敢恨。但遇见安婕后我发现我错了,我们身上被压上了太多东西,父母总能在隔壁家的孩子身上找到优点,以此让你发奋图强考上重点大学。然而后来我们才恍然发现以前的美好青春或许不应就那样单调乏味地度过。刚到大学时和几个大学室友出去拼酒谈笑,一戴着眼镜外表斯文的室友醉后发酒疯,对着马路上的行人嘶吼大哭,说他这些年就是为了父母而活着,按规定时间出门返家,不敢和异性往来,连大学和专业都是父母替他选择。

安婕来后的第一个开放周末,那段日子我们每月才有一天半的开放时间。我们踢了一场球后,相约晚上老地方拼酒聊天,约了安婕,还有几个女生。

小城的夜是从路灯亮起的时候开始,有一条河横穿而过,把它分成两半,河的两旁种满树,树下是铺满青石板的小径,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几对恋人牵着手缓步而行,小城的左上角有一种满矮竹的河畔,夜里摆上几张方桌子与酒,旁边是缓缓流过的河水,慢的看不见风吹过的波纹,过往行人驻足喝酒谈笑,我们也是那儿的常客。

安婕住在城北,我恰好路过那儿,她便叫我顺便等她整理一下下来一起走,结果我在楼下的奶茶店里喝完了一杯奶茶,啃完了一桶爆米花,最后在我的催促下,她才匆匆忙忙地下来楼。见到她时,我故作一副生气的姿摆,她顺手给我胸口一巴掌,笑着说,你一个男生,不就等了会儿,还不乐意了,有多少人想等我我还不理呢。

我笑而不语。

一路上安婕欢笑不断,念叨着她在北方的趣事,我偶尔插上几句,但大多时候都是缄默不言,那些关于她的以前,我一无所知,一切对我而言是那么陌生。

我甚至不知晓她是否有恋人。

终于和小则他们聚到了一块,他们早已在那儿。上桌开酒,互相逗笑,十八九岁的我们爱疯爱闹也爱酒。

现在依旧记得安婕一口把倒有两瓶啤酒的大碗干了的情景,我在她旁边看直了双眼,而小则他们则在不停地起哄。那一晚我们玩得尽兴,在学校里压抑了太久,学校就像一个笼子围住年少轻狂的我们骚动不安的心,出来不易,我们一直闹腾到凌晨才散场,大家都喝得微醺,几个好友起哄让我送安婕回去,我偏过脸看她,她笑着看我,醉红了脸。

那顺道一起回去吧。我说。

她点头,晃悠起身。

深夜的街道有些冷清,霓虹闪烁,做旧的路灯光色暧昧,冷风吹得骨子发抖,酒劲上来,脑里一阵眩晕,就这样一晃一晃沿着河边走着,胡乱瞎扯着话题,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她说,听说你谈了一个两年的女友。

我说,过去了的人何必去提起。

给我支烟。她停步靠在护栏上。

我随手给她递了支烟,她娴熟地点了火。

抱我,她说。目光迷离。

而我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03

我不知怎么回的家,早上起来看到床底全是从胃里翻腾出来的污秽,我根本无力去管,我的第一反映就是拿被子蒙过头继续睡。

返校后,安婕依旧疯癫嬉闹,看到彼此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她没说起,我也没提,仿佛一切都只是梦幻一场,被我们小心收起来,忘了。

只是偶尔看到她和其他男生拉扯暧昧时,心里硌得生疼。

她依旧常来看我们踢球,戴耳机安静坐在场边,听着我手机里的民谣,她说我喜欢听的每首歌里都住着故事。

我才发现窗外的老山梨不知何时已不再是一树洁白,已被绿叶所覆盖,教室里座位一直在更换,而我却一直偏执地坐在窗旁,不愿搬离,我在那儿一直呆到高考前几天。不知如今那儿坐着怎样的人,是否会爱上那棵老山梨,或是偶尔往窗外瞥时遇到一见钟情的女孩。

高考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再出现在绿茵场。

你有想过毕业后要去哪吗?

有一天我翘了一下午的语文课,一个人躺在足球场内晒太阳消磨时光,拿黑白相间的劣质校服蒙住头,慵懒得像只小时养过的猫。突然有人一把掀开我的校服,艳阳刺的我睁不开眼,我爆了一句粗口,拿手挡在眉前才认出是安婕。她拿我校服垫在旁边,弯身躺下,如此问我。

不知道,考完了再说吧。

你呢。其实我想问她是否一定要回北方,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知道她挚爱北方的一切,就像我放不下南方的所有。

也一样。她轻闭双眼说,迎着阳光笑开。

场边的山梨花都谢了,该死。以后都不能看这儿的山梨花开了。安婕眯着眼说。

是啊,你终究要回北方去的。

阿西你真是讨厌,说这么煽情的话。

我顿时无语。

我和安婕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谈以前谈憧憬,谈电影里狗血剧情。一下午的时光仓促而逝,当最后一缕阳光被远山遮隐,我们默然起身。

食堂永远是挤得水泄不通,打菜的阿姨永远会给你打一份土豆,自己不能选菜,饭菜难吃至极。这是我对高中食堂的唯一记忆。高三时我有时就会拿泡面或几片面包对付,以至于后来一直对面包和泡面有恐惧感。

安婕坐在我对面悠然地喝着橙汁,而我则在拼命往嘴里胡乱赶几口饭,看我的那副模样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说你从高一到现在没体重就没增加过应该就是这食堂造的孽吧。她边说边笑。

我165cm时是120斤,175cm时还是120斤。

那段日子我喜欢上了在日记本里胡乱涂写,每篇里都能找到安捷的身影,就如我高中的一同学写的语文作文的内容永远都离不开青春和爱情。他喜欢比我们大一届的女孩,一直喜欢。在那个女孩临近毕业时,他在寝室灌自己酒后对着电话那头大声告白,可当他终于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语说完了后,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断,只回了一条短信:你谁啊,有病吧。他那晚蒙着被子哭的撕心裂肺。最后还是不听劝执意报了那个女孩所在的学校。后来听说那女孩恋爱了,男友不是他。

前几天遇见他,他不愿再谈及她,就像我已不愿谈及安婕

时光如风过耳,眨眼流逝,仿佛昨日还趴在桌上看着窗外蓝天白云飘飞呆痴傻笑,可一切已是梦里幻影。

                  04

看着黑板旁的倒计时一天天变少,我们内心忐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数学老师终于不再在黑板上写满数字而是静坐在讲台上跟我们聊起了天。他说他曾梦想着成为诗人,后来他成一名数学老师。他说他很遗憾始终没有向高中时暗恋的女孩告白,现在只能看青春片缅怀。他说他最初来到这个小城的时候,刚与处了几年的大学女友和平分手,手机钱包不知丢在了哪里,回去找时早已不见了踪影,那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就只记住了女友的号码,无奈苦笑。他无处可去,在路边傻坐了好久,有一位过路的阿姨热情地邀请他去她家吃饭。

后来,他便选择留在这儿。

他经常在校园里碰见我和安婕,他一直以为安婕是我的早恋女友。

他大我十岁,那年他二十八,还未结婚,他的青春已所剩无几。

安婕问我能不能把我的那本涂写满文字的本子给她看看,我说毕业了就送给她,就当是留个念想。她说,好。

她到现在也没有没有看到那里面的东西,而那本子我在毕业后便烧了,那晚我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的长櫈上看着它一页一页化为灰烬,想着考砸了的高考,想着不告而别的安婕,心里憋着疼痛撕扯那本子。现在想想都还依稀记得当时那撕心裂肺感觉。烧了也好,至少现在都不记得里面的内容了不挺好的么?

高考的那几天,小城一直在下暴雨,昼夜不停,夜里电闪雷鸣,雷声能把整栋楼都震得发颤,每夜我好几次被雷声从梦里拽出来。我失眠了。醒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整夜闭眼听耳边雷声轰轰,心里忐忑不安烦躁难耐想尽一切法子不择手段让自己入睡,可毫无作用。

本来以为努力了便能如愿以偿,至少差强人意,可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我十二年的寒窗努力化为乌有。

考完的那天下午我没有看见安婕,周围的人都在忙着庆贺十二年的寒窗苦读终于画上了句号,而我则落寞地回去睡了一大觉,谁都叫不醒。

次日是毕业典礼,天晴了,我起了一大早,开始洗漱弄发型,对着镜子呲牙咧嘴,给安婕发信息,她没有回。来时操场上早已站满了人,每人终于脱去了穿了三年的校服,互相逗笑,热闹非凡,我在人群里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安婕的身影,便被拽着去照相了。

毕业典礼散了后,我找到小则,他说昨天一考完了她便被家人接走,回北方了,连毕业典礼都没来。

那晚我醉得一塌糊涂,后来朋友说我那晚醉后胡言乱语嘶喊落泪,让人看了心疼。他们都知道我心里不好受,却都了解我,没有点出来,只是默默地给我开瓶倒酒。第二天我便把手机里所有与安婕相关的东西删了,不愿再和过去纠缠不休。

后来,父母和同学劝我留下复读,我不愿意,拿着少的可怜的分数报了四川的一所学校,连所填专业的分数线都过不了,被调剂,我拿到通知书时哭笑不得,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被调剂去的专业要学些什么。九月,我拉着行李箱踏上了西行的火车。

听说后来安婕有回去过,但一切已与我无关。

上次与小则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说笑,无意提及安婕,说她如今在大连的一所学校,越发漂亮迷人,我低头浅笑一言不发,提杯呡了一口酒。

安婕的相逢是无意,已错过了的人,只能用极一生去惦念。

你说你喜欢

看一树树山梨花开

踮起脚尖

便能触及那深浅的馨香

你说有些记忆你珍藏一生

初识你的我

背你穿过几条长街

我看远方时的呆痴傻笑

你说纵使以后相隔千里

也不要忘了彼此问候

其实,关于你

我都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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