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堂弟在家族群发了一条信息,信息内容是爷爷今日出院了。于是我便匆匆询问爷爷的身体状况。直到母亲给我发来私信还得知爷爷的身体不容乐观––爷爷被查出食道癌!我一下就蒙了,直到下班后便匆匆给母亲打了电话,听母亲说爷爷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医生和家人都谎称爷爷只是咽喉炎,并让我有时间给爷爷打电话关心一下,但不要说漏嘴了。挂了电话,我的脑海里一直都闪现着爷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挥之不去。
曾经读过台湾作家刘墉的一段文字“老人家因为体能衰退,会愈来愈觉得自己无用,也愈来愈没安全感。所以吃饭时老人没到,甚至就算他已经走来,也要故意喊一声,让他觉得被重视。此外要常常当众提起老人以前的好,譬如说要不是有妈帮忙,我不可能专心在外闯,有今天的成就;要不是爷爷奶奶带我,我不可能长得这么好。老人听了会很温暖。”如今再次想起这段文字,除了暖心,更多的却是悲痛。
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和叔父们为了这个家一年到头在异乡奔波忙碌,每到农忙季节,年迈的爷爷总会站出来帮忙,一百多斤的担子把爷爷的背压得很低很低,然而瘦弱的背影在我的心中却是最高大的!后来母亲也南下工作,由于奶奶有孝喘病,所以家里的重活基本上都是爷爷打理。
1997年暑假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堂弟桂佳的脚不小心撞伤了,由于处理不当引起感染,导致他持续好几天高烧不退,这让爷爷奶奶担心了好几天,爷爷每日都陪在堂弟身旁打点滴,奶奶打理好家里的活后便送来饭菜,在爷爷奶奶的悉心照顾下,堂弟的脚伤还渐渐的痊愈。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所以终身难忘。爷爷奶奶不仅把几家的田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把我们几个孙子的衣食照顾的无微不至。试问现在有几位爷爷奶奶还能如此能耐?然而那时少不更事的我们并没有体谅他们,还处处惹他们生气,如今想起当年的种种不是,甚是悔恨!
2000年暑假,爷爷陪我到重庆儿童医院做手术。爷爷在医院忙前忙后,直到几日后的上午十点左右突然接到马上要手术的通知,手术医生向爷爷说明了一下手术的情况,说完便让爷爷在同意书上签字。爷爷并不明白医生所说的话,只是对医生恳切说道:“医生,孩子就交给您们了。”那时的我躺在手术车上一句话都说不出,也不知该说什么,望着爷爷,在那一刻爷爷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被推出手术室的,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监护室,透过窗户发现外面的天已黑了,只觉得自己很口渴,很想喝水,但自己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只见爷爷用棉签沾上水后擦拭我的嘴巴,爷爷见我醒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后来听爷爷说,我是上午十点多钟推进手术室,但直到下午三点多钟还结束手术。爷爷一个人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生怕会出什么事。我被转入了普通病房,身体也渐渐康复,但却不能吃东西,所以一直都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爷爷便去买了一个小锅到医院的厨房熬了一些粥,我还能勉强吞下去。记得有一次爷爷买了一些肥肉回来炒咸菜,那可把我馋死了,于是待爷爷不在时便偷偷吃了一块…直到现在这件事爷爷都还不知道。
还记得在医院发生的受骗事件。
那天我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头有些昏昏沉沉,爷爷则坐在床尾靠窗的位置看书。正在这时从病房外闯进来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他的右手胳膊还夾了一个文件包。他走进病房一脸笑容问到:“请问,这是桂东的病房吗?”
爷爷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回道:“是的,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桂东的家属吧?”那人继续问道。
“是的,我是他的爷爷。”爷爷完全没有戒备。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是这样的,我是桂东学校的领导,此次来重庆出差听说了这件事所以特意来看看。”说话间那中年男子递给爷爷一支烟,爷爷便接过了那支烟。于是两人便走出了病房。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爷爷一脸焦急且惊慌走进病房说道:“不好了,被骗了,身上的钱都骗了!”此时我还知爷爷碰上了骗子!自从被骗后爷爷也整日沉默寡言,看得出来爷爷心里很伤心,直到第二天,跟我们一起来的二爷爷闻讯赶来,向爷爷仔细问了这件事,二爷爷听后安慰道:“骗钱只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好。正所谓“财去人平安”。听了二爷爷的话,爷爷还释怀。
其实,有关爷爷与我们相处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尽管时隔多年,但却仍历历在目,如数家珍!这些事就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点缀我的生活。
爷爷是一位钓鱼的能手,当家里的农活干完之后爷爷便拿上鱼篓,带上鱼竿,挑上一口鱼多的池塘垂钓。爷爷对钓鱼这件事还颇有研究:在钓鱼之前爷爷还会考虑很多对钓鱼有利的因素:比如垂钓的天气和地势,还有什么鱼吃什么鱼饵,钓什么鱼得用什么鱼竿,甚至对鱼线上用什么浮漂也有一番考究。爷爷在垂钓之前不忘带上一张矮凳,来到心仪的池塘后祖父先往一方撒下些鱼饵,把鱼诱过来,随后挑好鱼竿,挂上鱼饵撒下,最后便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盯着水面上的浮漂,看起来钓鱼是一件轻松的活,但是这项活动不仅靠的耐性还得看眼力和反应力,正所谓“眼疾手快”用在爷爷这里再适合不过了,不然怎么会每次都满载而归呢?
奶奶对爷爷这一爱好倒是十分不解,老是这样说,钓鱼有什么意思?整天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倒不如在地里干干农活。虽然奶奶一直这样说,但却没有阻止爷爷这个爱好。记得有一次,奶奶在家把饭菜做好之后,等了许久也不见爷爷回来吃饭,原来一早爷爷便带上渔具出外钓鱼了。奶奶有些生气了,便喋喋不休说钓鱼归钓鱼,还是得回家吃饭。直到下午爷爷还回来,奶奶便对爷爷说以后钓鱼归钓鱼,可还是得回家吃饭。爷爷闻言知道奶奶有些生气,所以连连应承以后一定准时回来。那时每家的生活并不是很宽裕,所以每当爷爷钓鱼归来都会分给我们,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够得到爷爷的鱼,真是雪中送炭!奶奶后来知道这件事后便不再唠叨这件事。母亲把分来的鱼,先用油煎炸一下后,再和着咸菜一起翻炒,那种味道至今都无法忘怀!
爷爷还炒得一手好菜,因为爷爷年轻时就是是厨师,每当村里办红白喜事时都少不了爷爷在厨房掌勺的身影,偌大的一场宴席也被爷爷办得有条不紊。不仅如此,每当端午中秋佳节时爷爷便会叫上一大家人前去团聚吃饭,而此时炒菜的一定是爷爷,奶奶便在灶前添柴生火,而母亲和婶娘他们则清洗蔬菜。虽然每次去爷爷家吃的是云吞,可是爷爷还是不遗余力炒出一大桌可口的菜出来。随着年龄渐长,我在异乡有了自己的工作,能吃上爷爷所炒的佳肴却是一种奢望,如今的我越发回味爷爷亲手所做的每一顿家宴,因为其中不仅有家庭团聚的温暖,更多的是爷爷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对于我来说最难忘的事,还是爷爷奶奶所准备的压岁钱了。每年除夕之夜一家人都会在爷爷家吃团年饭,吃完饭,我们几个孙子便迫不及待跑到爷爷他们的跟前,虽然我们什么都没说,但爷爷他们什么都知晓了,年幼的我们还是扭扭捏捏跪下来拜年,此时爷爷奶奶便会拿出准备已久的压岁钱给我们,虽然压岁钱并不是很多,但其中包含了爷爷奶奶对我们最美好的祝福,那也是我们每一年春节最开心的事!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我们与爷爷奶奶相聚的时光寥若晨星,与爷爷在一起的片段只能重复在每年春节那一件件小事,然而与爷爷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何尝不是由那些小事点缀呢?还记得有一年春节回家,四爷爷来老家看望他,爷爷便连夜去看望四爷爷,我也陪爷爷一起去了。说真的,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夜里陪爷爷走路了,与爷爷一起这样走着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呢?回到家与爷爷一起洗脸洗脚,想想自己上次与爷爷一起洗脸洗脚又是何时?与爷爷一起洗脸洗脚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直到2012年春节,奶奶让我帮爷爷抬一筐柑橘时,还猛然发现爷爷的确老了许多,那时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小时候我们经常坐在爷爷的担子里,让爷爷挑着我们去赶集,如今回想起这一幕幕却是遥不可及……
直到傍晚时分我还拨通了爷爷的电话,虽然自己内心一直担忧不安,但却还是故作镇定,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又害怕爷爷接了电话,我不知道电话通了对爷爷说什么?想想自己已有许久没有给爷爷打电话,还记得上次打电话还是爷爷的生日,那也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不知为何,一向让我们儿时亲近的爷爷,此时却有些疏远,生疏。电话终于被接通了,电话的那头传来爷爷明亮的声音,“喂,喂……”我立即回过神来,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语引起了爷爷的怀疑,我强笑问道,“爷爷,我听说你喉咙发炎住院,现在好些没有?”爷爷听后,笑了笑说道,“好了,今天已经出院了!”言语间听得出爷爷的喜悦,爷爷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然而我却感到莫名心酸,想哭,我迟疑一下,笑道:“爷爷,您在家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们过年回家看您!”电话那头传来爷爷的笑声,“好的,好的!”我与爷爷寒暄几句,寥寥数语,挂了电话,呆立良久,恍惚间我来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不知所为,突然想到:当我们生活于平稳幸福的时光中时,总觉得这样的时光还很漫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然而当这样的时光悄无声息远离时,我们还发觉它只剩下尾巴渐行渐远,无法握住。顿然,蹲下身去,抽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