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王月的眼泪(续)
1993年的一天,正在家里哄着孙子的王月忽然接到了德民的来信,信上说:“妈妈,我来到日本神户已经一年了,之前换了好几份工作。现在在介护所打工,工作时间是在夜间,照顾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每天熬得眼睛通红,有些病重的老人晚上不睡觉,我同时要照顾10多个病人。想想自己从前不好好念书,现在干这些活,还被人歧视,我真后悔啊!妈妈,不知道二宝现在怎么样了?”
王月一边看着信,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信纸都湿透了。二宝的事情,王月没有跟大宝提起过。
王月打开抽屉,翻看着上一次德民的来信,“妈妈,因为我书念的少,在这边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我做的都是很低端的工作,比如扛尸体、刷盘子,甚至在动物园里穿着虎皮扮老虎,一趴就是一整天。”
每次看到这一段,王月心如刀绞,她怕被熟睡的孙子发觉,她尽量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赶忙用毛巾摖去泪痕。心想,让孩子体验生活的艰辛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过了很久,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王月拿起笔给德民写了回信:“妈妈也想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吃不消就换个工作。等你签劳务签证期限满了,咱就回来吧!我记得是三年。现在妈妈这边挺好的,你不用挂念。”。
王月有个妹妹叫王欢,住在虎滩新区,在社区工作。这天上午,王月抱着小孙子去妹妹家串门。
王欢说:“姐,你家孩子,我怎么逗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月说:“是呀,我叫他,他也不搭理我,现在都3岁了,还不会说话,不会笑。”。
王欢说:“恐怕得了一种什么病吧?还是尽早去医院看看,别把孩子耽误了。”。
于是,姐俩带着孩子来到了儿童医院。医院对乐乐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检查之后,大夫询问了孩子的情况,王月介绍说:“孩子小名叫乐乐,父母不在身边,是我把他带大的,乐乐从小比较安静,不太闹,最近上托儿班,老师反映说孩子经常不参加活动,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平常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回家之后也是自己待在房间。”。大夫说:“乐乐得的是自闭症。”。王月询问大夫,乐乐的病怎么引起的?大夫说,“根据乐乐的检查报告,没有发现器质性损害,神经系统体征正常,和母孕期的生活环境有关。”。王月说:“我儿媳妇怀孕期间在监狱里服刑,情绪很不稳定,一度想把孩子拿掉。”。
王月在回家的路上对王欢说,“你看我这个命,儿子、孙子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王欢说:“姐,市慈善总会有个自闭症儿童救助基金,我去那里申请,将来的治疗费用能节省不少。我明天就去慈善总会。”。
在朝阳市东城区有个凌源监狱,德君关押在三大队。这天,王月抱着乐乐来到监狱探监,孩子第一次看到父亲,一点反应都没有,王月一直教他喊“爸爸”,可是到了这一刻,就全忘了。王月把乐乐放到桌子上,德君想抱一抱孩子,孩子吓得直躲。王月告诉儿子,乐乐得的是自闭症,大夫说,这个病发现得越早,就容易治愈。德君说:“妈,你那点退休工资,还得给乐乐治病,怎么够花呢?都是我一时的贪念,把你害得这样惨!”,王月说:“我苦点累点,我认命了,只要你好好改造比什么都强。”。
探视时间到了,德君突然跪在王月跟前,泪流满面,后来被两个狱警搀扶着出去了。王月对管教干部刘队长说:“我儿子十一岁,就没有父亲了,我也不知道怎样管教孩子,你们多费心吧!”。刘队向王月介绍了监狱的情况,以及德君的日常表现。刘队最后说:“如果德君有立功表现,将来能减刑。”。
1994年春节过后,在日本打工三年的德民回来了,王月和他讲起了他走的这些年家里的变化,娘俩都留下了眼泪。王月说:“乐乐每周去康复中心,每个月费用是三百块钱,我的退休金几乎都搭进去了。”。德民说:“妈,你这两年咋生活啊?”。
“唉!”王月叹了口气说:“全仗着你的几个姨和舅舅帮衬着。”,
“妈,这次我回来了,就不想再回日本了,去哪都不如在自己的家乡好啊!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争口气的!”,
看到儿子懂事了,王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多长时间没有笑过了,只有55岁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头发已经花白。德民把挣到的几万块钱全部交给了妈妈,他对妈妈说:“你想怎么花就这么花。”王月说:“妈妈就是不花心里也高兴,等你娶媳妇,妈妈再把它拿出来。”。
德民来到他舅舅开的维修部干活,不到半年,他的修理技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看到德民有出息了,王月的心里乐开了花。
乐乐通过两年的治疗,自闭症有了明显改善,一举一动已经和正常孩子差不多了,王月把他送到了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