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里的樱桃树
两个表伯父已经离世多年,但是每当看见院里的那棵樱桃树,我不禁又想起了他们。
多少年来,表伯父兄弟二人始终坚持,一两个月就来看一次舅舅,特别是下雨和下雪天,因为雨雪天没法干活,更因为下雪天冷,他们要来睡舅舅脚跟头,给舅舅捂捂脚。这是一个已经形成的常态习惯,所以一到雪天,爷爷就说:“东边外甥要来了”。如果不来就会念叨不停。一到下雨就说:“没法做活怎么不来玩玩呢”。一直要说到人来了为止。
这棵樱桃树就是他们有年下雨天带来的,我依然清晰的记得他们当时说,这个苗很不错,结很多殷桃,带一棵来给我家种种,来年给孩子们吃殷桃。说着兄弟二人就在院子里,爷爷指定的地方挖坑栽了下去。一晃二十多年了,殷桃树确实结果子,但是我们却不曾吃到过,都被麻雀吃了,而且还把院里搞得一塌糊涂。有好几次母亲大人要砍掉树,都被我制止了,因为这是两位表伯父带来的,当时他们认为最珍贵、最拿出的手的东西,他们把最好的东西带给了舅舅家。
把最好的东西带给舅舅家,这是他们对舅舅的一片真心,这片真心体现在了生活的点点滴滴上。我们家随着父亲和叔叔的努力,日子不知道比他们好多少倍,但是他们始终坚持每年给我家和叔叔家各一只大公鸡和下蛋的母鸡,年前还会送来大羊腿和很多的鸡蛋。奶奶依然说:“自己留着吃吧,别记挂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了”。表伯父总说“有的哇”。然后和奶奶细细汇报他今年养了多少鸡、多少鸭、多少鹅、多少羊等等。有好几年,敲开表伯父送来的鸡蛋都坏了,奶奶都哭着说:“都不知道攒了多少个日子了,省的不吃往这边送,哪吃的下他们送来的东西哦”。爷爷很豁达,只要是外甥孝敬舅舅的,他都要。因为有外甥,他才能端住舅舅的架子,不过爷爷回礼从不小气。他不喝酒,家里来人送的酒,他全部打包给表伯父带回家,因为表伯父喜欢喝二两。
虽然穷,但是表伯父从来不曾失过礼数,我们这边的大事小情、婚殇嫁娶、探病出礼等等,他们从未失约。怕被我们遗忘,他们每次来都会和奶奶说“有事要喊我们”。当真要办事了,我们却特别纠结于是否通知他们,因为他们背着我们这一大家子,门户着实不轻。最终我们基本都通知他们的,因为我们怕伤害他们的自尊、更怕造成误会,认为我们看不起他们,甚至想回绝他们。
有一次,我母亲偶得小恙在家中休养,大表伯父来看爷爷。爷爷说话不注意,直接秃噜了。表伯父当即表示真的不知情,没来探望,言语间流露着望求舅舅别怪罪的意思。而爷爷当时也只是抱怨我母亲身体不太好而已,别无他意。第二天表伯父拎着一只老母鸡、一盒子鸡蛋,探病我母亲时还非得给五十块钱。我母亲当即表示只是偶得小恙,并非猛疾恶伤,没到需要探望的地步,表伯父专程来探望着实过意不去。最后因为此事爷爷被奶奶骂的狗血喷头,他只敢回了一句:“我作为舅舅和外甥说句话都不行了啊”。
经过此事,我深深的感受到,表伯父对舅舅和舅舅家的重视已经深入骨髓,除了掏心掏肺,他真的已经做到了极致。他真的把最好的、最能拿出手的东西带给舅舅家,就像院里的那棵樱桃树,当年恐怕也是他家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今年的雪很大,表伯父却没能再来,奶奶家大灶边的小餐桌旁,再也没有了两位表伯父高亮的嗓门声。以往,外面大雪纷飞,奶奶总在煤炉上滚着青菜豆腐粉丝咸肉等等大杂烩给两位表伯父下酒,小屋里煤炉暖烘烘,大家闹哄哄,经过门口的人都知道,他家东边外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