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唯一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
父亲和叔叔兄弟两人,同一父母所生,本该是情同手足,但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在我小时候,父亲的面部表情常常是很严肃,我有点畏惧,长大后,我敢问了,他却在一次以外中悄然离我们而去了。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从未见过叔叔到我们家去过,纵然我们家和叔叔家仅一墙之隔。而今,父亲、叔叔兄弟两人都相继去了天国,他们两人的终生不融洽,对于我来说永远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叔叔小父亲5岁,父亲没有文化,而叔叔却是高小毕业,并写得一手很漂亮的钢笔字。叔叔曾经当了3年的海军,后来听说是连队的司号员。叔叔当海军的情况我是不知道的,原因是当时我还没有出生,因此,我对叔叔的印象是他在村上当干部时开始的。那时我年龄太小,仅知道叔叔在村上当干部,究竟当的什么干部也不知道。母亲后来给我说,叔叔当时主管的是“五类分子”,所谓“五类分子”,就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
按理说,叔叔在村上当干部,本应该给我们家办点事情,就是不办事情,父亲和叔叔兄弟们之间也应该互相帮忙,互相走动,互相有所照应,然而,他不仅不帮忙,且还帮倒忙,直到今天,已是七旬的母亲对叔叔的所作所为仍是感到十分的不理解。
在上世纪70年代初期,奶奶还在世,叔叔家和我们家弟兄多,难免在一起生事。作为长兄的父亲就由奶奶用脚当尺子站边,将家里仅有一段庄基分成两份,我们家的这份可能宽了几尺,其原因是要在我们家这院给奶奶盖个小房子。按这样的尺寸,父亲盖了3间西屋,现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这西屋还依然存在,婶婶却不承认,她认为两家庄基面积应该是一样的,因此,两家各执己见,长兄据理力争,引发了两家新时代为庄基而争执的新矛盾。
这便是两个院子的两家人庄基的历史。
因为这段庄基本身就不大,所以自打我记事起,我就觉得我们家和叔叔家的院子为啥是那样的小。我们家弟兄4个,叔叔家的几个堂兄堂弟同样也是4个,我们两家一共弟兄8个,这在当时是应了人们常说的“多子多福”,其实不然。我们家弟兄几个比叔叔家的几个堂兄、堂弟年龄相应要稍微大一点,尽管是一墙之隔,小孩子们在一起还是难免打架。
这天,二哥可能是打了叔叔家的大堂兄,大堂兄躺在地上哭。当时二哥可能是8岁,大堂兄可能是7岁。奶奶听到外面有哭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你看,人家比你大,挨打了吧!”据说,奶奶的这句话后来被父亲知道了,父亲决定向村上申请划段庄基,意欲划段新庄基搬走之后,两家小孩子就不会老在一起打架了。
父亲终于看中了隔路东边主人叫学礼的一段空庄基,于是,找到村上划宅基地的干部,说明来意,不料那村干部说:“你老弟也要那段宅基地,这可让我如何办?”最终的结果是,这段宅基地既没有划给我们家,也没有划给叔叔家,而是划给东边一个名叫小篮的家里了。
因为我们家所在的生产队宅基地少,划一段宅基地实在是不容易。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父亲又看中外队且和我们家是本家的叔叔来顺家的一段空庄基。为了使这段庄基再不会无缘无故地被别人划走,父亲晚上趁人少的时候,给来顺叔家里背了两袋子玉米籽。终于捱到村上开会研究划定庄基的那一天,人家研究决定的时候,不想作为村干部的叔叔也想要本家叔叔来顺家的这段空庄基,好在本家叔叔来顺说我们家弟兄都大了,执意要求村上将这段空庄基划给我们家,叔叔这才没有办法,最终没有要成,想必他心里是异常不愉快的。
父亲、叔叔的舅舅家在距离我们村很远的黄河边上一个名叫“东南滩”的小村子里。每逢过年过节,作为外甥的父亲和叔叔都要往舅舅家走亲戚,但奇怪的是,叔叔和父亲虽同路却从不同行。一次,父亲想和叔叔商量点事情,岂料,叔叔在前,父亲在后,叔叔走得很快,他始终没能赶上叔叔的步伐。父亲走亲戚回来给母亲说起这事儿,母亲也不理解。后来,母亲将这事儿又说给我们听,否则,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们家弟兄多,负担重,家里实在太贫穷,全家人做梦都希望在村上当干部的叔叔帮些忙,但直到叔叔不在村上当干部为止,叔叔也没有为我们家帮上任何忙。我们家的日子过的很紧巴,因为姐姐得了腿病。为医治姐姐腿病,我们全家人真可谓是杯水车薪,经济条件十分拮据,但叔叔家里的生活也并不优裕。
长兄到了该当兵的年龄,在那年代,想当兵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长兄想当兵,除了在村上当干部的叔叔能帮上忙,别人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因当兵名额有限,想要当兵的人很多,长兄想当兵,也是试图减轻一点家庭的经济、生活负担。
在村上确定当兵体检的那天晚上,长兄当时虽说10几岁的年龄,还是壮着胆子到村里家庙村上办公所在地。因为村上没有房子,就将村办公室设在家庙里,庙的后面有两个小窗户,且还很高,长兄就费了很大的劲儿爬到上面偷听里面的确定结果。事后长兄说,那天晚上四周围是一片的漆黑,庙宇后面当然也是十分吓人的,但是,长兄实在是太想知道能否当上兵了,这才偷偷摸黑像作贼一样到这里来,然而其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原来,当里面传来研究长兄的名字时说话声音时,长兄屏住呼吸,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名村干部征求在场的叔叔的意见时,他当时躺在床上,显出恹恹欲睡的样子,半晌才从他口中冒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他们家的事情我不管!”因此,这年当兵体检的名额当然就没有长兄的名字。
第二年,长兄通过努力,终于有了一次被确定参加应征体检的机会。可能是由于他心情过于紧张,太害怕被人家刷掉的原因,体检时,长兄的血压突然增高,结果是由于身体不合格,还是被无情地刷掉了。此后,由于年龄超过的原因,长兄再没有机会参加应征,从军梦对于他来说永远地破灭了。事隔多少年的今天,每当长兄提起这事儿,仍是感到十分的遗憾。
1981年冬季,二哥已是18岁,又到了当兵的年龄,而叔叔家的堂兄小二哥一岁,也要当兵,但最终是二哥是适龄青年,文化程度又比堂兄高,又有在村上当干部的来顺叔的说情,二哥这才圆了当兵梦。4年后,二哥从部队上复员,回到生产队当了队长。又过了若干年后,二哥又被选为乔庙乡党代会代表。
叔叔不当村干部后,曾一度带领村里的几名农民工到山西长治搞建筑,不料一年到头来活儿干了却拿不上钱。事后,人家干活儿的纷纷找到叔叔门上要工资,他给人家拿不出,弄得他十分的狼狈。那年麦收季节,叔叔家人将刚收获的小麦用小平板车从地里往家里拉。半路上,小平板车被几名随叔叔到山西打工未领到工资的乡邻拦住,人家非要将车上小麦全部卸掉顶工资不可。这时,长兄看见了,跳了出来,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制止,并和那几个人论理:“我叔叔欠你们工资你们找他要去,这是他们全家全年的口粮,你们不能拿走!他欠你们的钱,难道他们全家人都欠你们的钱?”
由于长兄的据理驳斥,这几个人自觉得理亏,叔叔全家这一年的全部口粮才没有被拉走。否则,叔叔全家没有了口粮可怎么生活?
父亲去世的前一年,叔叔在稻场打稻子,一条腿不慎被打稻机搅伤,虽动了手术,却落下了残疾,只有依靠拐杖,才能走路。父亲去世后,叔叔和我们家的关系明显好多了,开始到我们家串门、拉家常,可惜这种关系的变化已经太晚了。我想,父亲在九泉之下做梦也不会想到叔叔会主动到我们家来。
叔叔在村上当干部时,不仅没有给自己家里到来幸福,也没有给我们家帮上任何忙。在我来新疆几年后,叔叔就因病去世了。我想,他的去世与他的残腿多少是有点关系的。正因为父亲和叔叔没有搞好团结,关系不融洽,这才导致了两家都没有过好的结局。事实证明,任何一个家庭,惟有团结,才能能够鱼帮水,水帮鱼,才能够共度难关,向往新生活。叔叔是我们家上辈人唯一能识文断字的人。然而,他的一生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