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有一种叫锅盔的传统小吃。在发酵的面团里面夹肉末或是豆瓣酱,外面裹上一层芝麻,贴在炉壁上烤焦,取下来就是鞋底一样大小的锅盔。锅盔中的上品,薄得像纸一样,入口脆脆的,焦香焦香的,还有芝麻的浓香味。小镇上最好吃的要数阿威锅盔,在炉灶边忙活的师傅就是阿威。尽管他穿得干净整齐,对谁都是一脸友善的笑,但明眼人还是可以看出:他是傻子。帮忙收钱的是阿威的母亲,慈眉善目的样子,在生意的间隙,总喜欢与儿子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满是喜悦的样子。
小镇上多是熟人。也常有熟人来买锅盔。看着忙碌的母子俩,总会有人不由自主地叹息:太不简单了。
确实不简单。阿威生下来就是傻子,在别的孩子伶牙俐齿,蹦蹦跳跳,调皮到“上房揭瓦”的时候,阿威却总是歪着脑袋,说话含糊不清,间距很大的两眼白多黑少,散漫又呆滞,看东西时总是大张着嘴巴,似乎眼珠子长在嘴里一样。这个时代的傻子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有的人家万一养了傻子,就自叹老天捉弄,对傻子也是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也有的人家心疼傻子,不过也是放任自流的。但是母亲每天都把阿威打扮得干干净净,教他喊这个叔叔,那个大婶,或是帮忙跑点小腿,把阿威忙得不亦乐乎,尽管这往往要费很大的功夫,可母亲始终把他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养着。
到了上学的年龄,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阿威还是上学了。从上学的第一天起,母亲就从老师的眼里读出了嫌弃。其实也不怪老师,一教室的孩子,是那样的灵动鲜活,生龙活虎,可自己的孩子往教室里一坐,是如此的不协调,就像是一首优美的乐曲中插进了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何况每次考试,阿威总是把班上成绩拉下一大截,而成绩,又与老师的业绩是息息相关的。这些,母亲很能理解,也对老师心存感激,尽管嫌弃,但老师对阿威还是很照顾的。可让母亲难受的是:几个熊孩子变着法子捉弄着阿威,喊他苕,在他背后贴纸条,往他抽屉里放蛇呀,癞蛤蟆这些疹人的东西。甚至有一天,阿威浑身湿淋淋,臭哄哄哭着回家了。原来,放学路上,几个熊孩子先是在阿威身后叫骂,扔小石子,到最后居然动起手来,把他推进了臭水沟,然后作鸟兽散。后来还是好心人把他救了起来。看到儿子傻巴巴,脏兮兮的可怜样子,母亲真是心疼又绝望,与其这样,不如把他养在家里算了。可回头一想:真要是这样,阿威只会更孤独,更傻,那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就像再美的花朵,若无人欣赏,也只会慢慢地枯萎凋零,没有任何价值。而再丑的草,若在阳光里,总会有人来垂怜它。儿子在学校,欺负他的毕竟只是几个熊孩子,大多数孩子对阿威还是友善的,阿威总能学到些家里学不到的东西。
在磕磕绊绊中,阿威读完了小学,又读完了初中。傻样没变,但他的笑容灿烂纯净,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碰上熟悉的人,远远地就会来一声“Heiio”,大家都夸他:阿威真懂事,真有礼貌。母亲当然高兴,可让阿威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得让他学门手艺了。想来想去,贴锅盔比较合适了。
贴锅盔看似简单,可对阿威来说。那窍门多着呢?揉面,抻面是最简单的,只要有一把力气就行了,这个好学。发面要掌握火候,没发好的锅盔吃进嘴里就是死面一块,没有蓬松香绵的感觉,发过了又会酸掉牙,这点也比较好掌握,只要注意观察面团上密密麻麻的小蜂窝就“OK”了。难的是擀面,要想把一块面擀得均匀且薄如纸片,可不是容易的事。师傅变戏法似的,左手不停转动面团,右手滚动着小擀面杖,转眼间就擀好了。阿威看得直发呆,自己做起来笨手笨脚,哪里学得会。还有最难的一关,把擀好的面团平摊在手掌上,往炉壁上贴,这需要用力适中,眼疾手快,稍慢一点,锅盔可能贴不住,手上也可能会烫起个大泡。什么时候锅盔烤熟了,从炉壁上取下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整个过程对阿威来说就像是一部天书。好长时间过去了,连师傅也失去了耐心。不过庆幸的是:母亲学会了。母亲再耐心地教阿威。
也许,一个人如果专注于一件事,是可以做好的,只要他够勤奋,够执著。阿威的手不知烫了多少次,终于还是啃下了这部天书。在不断的重复中,阿威的锅盔越做越好吃,居然成了小镇的头牌。
每天早晨,当小镇熙攘起来时,阿威母子俩早早地出摊了。阳光明亮地照耀着他们,母子俩又开始了忙碌、幸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