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细雨纷纷润清明

  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在清明这一天降临,干渴了一个冬天的土地急切的吮吸着,滋润着。已经返青的万木丛林仿佛一夜之间就润出密密层层嫩绿的叶片。

  

  广袤的原野绿到天际。奇怪的是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梦里和爷爷奶奶相聚,这一次是梦到了爷爷弥留之际躺在大厅的门里,我悲痛地流着眼泪,压抑着内心的嚎啕情感。

  

  梦中醒来想起爷爷多次说过,不要给我上坟、烧纸,我是基督徒,我们不兴这样。

  

  爷爷十九岁受洗礼,每天早晚两次祷告都是虔诚至极,开着收音机不是听梆子戏就是听香港电台的基督教布道。爷爷生活上节俭,买圣经等教里的材料或者捐献教友却格外热心。

  

  而奶奶是1994年的10,11日晚间去世的,当时我正在家中看亚洲杯中国、沙特足球比赛转播,接到奶奶垂危的消息,我竟不相信这是真的。中午吃饭时、奶奶还在床上坐着看电视,《动物世界》里的老虎让奶奶神情专注。我和奶奶讲:"奶奶明天要不给您请个保姆吧。”;奶奶不同意,说自己行。其实老人家已感冒咳漱一星期了。我知道奶奶仔细、怕花钱,感冒了连药都舍不得吃,我九元钱买了一盒感冒通,每天看着奶奶吃药,奶奶才肯将药片放进嘴里,如果我不在奶奶就会将一枚药片省下。奶奶怎么会舍得花钱请保姆呢。看着精神饱满的奶奶,我想也许真的不需要吧。于是我就站起身去上班,这时是下午2;00多钟。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奶奶怎么就不行了呢?

  

  等我急匆匆赶到奶奶的床前,奶奶正在弥留之际,奶奶好象非常痛苦,在床上滚来滚去,呼喊着我和姑姑的名子。这时只有我和姑姑没有赶到。妹妹告诉奶奶,二哥来了,。奶奶从床上跃起,用右手揽住我的头颈,前额贴着我的前额。鼻子蹭着我的鼻子发灰的眼睛已散淡无光。她紧紧地顶着我的头,看着我的脸,然后决绝地、狠狠地推开了我,滚向床里。似乎是告别了我,我着急的说:"赶紧上医院,"奶奶听见了,爬起身来,向床下栽去,我紧紧地抓住奶奶。奶奶说:我不去医院,我现在就死。我知道,奶奶是怕拖累儿孙,怕再花我们的钱和精力而拒绝人为的延长生命。对儿孙的关爱保留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的奶奶一生都是为儿孙活着,从来没想过自己。我怎么舍得奶奶离开我们呢。

  

  我流着泪劝奶奶上医院。奶奶最后一句话是:“你们放开我”。等我和父亲将奶奶抱上出租车,给奶奶的嘴里插上氧气时,奶奶只是哼了一声。

  

  汽车飞快地驶向医院。抢救室里的医生采用了各种方法紧急抢救,奶奶却再也没有醒过来。推着奶奶去停尸房的路上,黑寂的夜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闪亮。我的心在极度的悲哀里颤抖。一个至亲至近的生命就这样离我而去,我沉浸在深深的悲哀里,人生的无奈和失落,以及撕心裂肺的痛苦啃啮着我的心。

  

  多年来,奶奶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回到奶奶去世前住过的房间,望着奶奶的遗像,我的眼里就会禁止不住的涌出泪水,心酸难禁。

  

  我是奶奶从小养大的,和她老人家的感情比妈妈还要亲。这一点常令奶奶自豪和欣慰。奶奶对我的感情、远远超过其他儿孙辈。我以为奶奶最疼我。当我和其他兄妹交流这一点时,她们不这样以为,她们认为奶奶最疼的是她们,这一点使我惊讶,也引起了我的深深思索,这不正是奶奶的过人之处吗。奶奶博大的爱,如涓涓清流、浸润着每一个人的心田。

  

  奶奶是1956年从故乡到天津定居的,此前的20多年里一直上京下卫在故乡和天津的铁路上奔波,协助爷爷艰难的谋生。

  

  我的爷爷吃苦耐劳,奶奶十分的精明能干。从爷爷十九岁成家。穷的什么都没有到30多岁全国解放,奶奶已经在家乡买了三间房子和30多亩上好的水浇好地。爷爷在天津还开了一间有十几个雇工的皮毛作坊。爷爷拿了定单,收了老客的汇票。奶奶要挪动小脚,从故衣街到小白楼的银号去兑现。可惜的是,由于爷爷的忠厚,在一次大的生意中被人暗算。从而破产,只好又去给人打工糊口。经过几年的口挪肚攒,爷爷和朋友合资在阳原县开办了一家皮毛工厂,值得庆幸的是解放军进城用手榴弹炸毁了工厂,爷爷破产之后天津就解放了。重新打工谋生的爷爷,成了工人阶级的一员,爷爷平安幸福的度过了后半生与风起云涌的历次政治运动檫肩而过。

  

  爷爷经常说;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即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也是一种生活哲学和生活经验的积累。我是十分信服的。而且在以后的生活实践中,屡试不爽。只要你努力和坚持,特别是忍,爷爷多次反复讲忍字,他老人家认为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同样、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人生的重要在于忍耐。忍字心头一把刀,能忍别人不能忍才是真正的忍。

  

  合作化时期,奶奶的几十亩地,被迫归了集体。奶奶和年轻的母亲、不可能靠体力谋生,只好回到了天津。一家人的团圆使住房突然紧张了起来。这种状况几乎持续了四十余年。我的父亲这时已从公用局调到了中南勘测队,到全国各地去测绘地图了。

  

  又是一年的清明,高高的白扬枝头,挂满了随风摇曳的绿穗,我们老家的土话叫扬毛虫,记得儿时祖父常常在这个季节,带着我和哥哥到公园去游玩。

  

  爷爷是个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风姿儒雅的人,那时候只有50多岁吧,想来领着两个活泼、漂亮的孙子,走在公园的林荫道上是十分惬意和骄傲的事情。

  

  我们的老屋,离天津北宁公园最近,城南水上公园虽然较远,但也常常去。在浓浓的绿荫里,爷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衣服上印满了斑斑驳驳的阳光。他眯着眼睛看着我和哥哥游戏。爷爷那静静地凝视着我们的目光,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一幅多么静谧的油画呀。

  

  现在想来,爷爷的心中一定是十分幸福和快乐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从爷爷的嘴里知道,扬毛虫是可以吃的,过去穷人曾用其裹腹,现在则用作野菜来讨新鲜。

  

  于是我和哥哥,在草地和扬树下,检拾了许多的扬毛虫。晚上用手帕带回家去,检着检着哥哥跑得不知去向,爷爷焦急地到公园广播站去寻人。不久公园的高音喇叭里,传来呼喊哥哥的声音。那巨大的音响,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荡。

  

  夕阳西下,爷爷领着我和玩兴未尽的哥哥走进饭馆,两个菜一个鸡蛋汤让我和哥哥高兴不已。我曾在喝汤的时候打碎了一个饭馆的汤瓷勺。心里害怕的不行,以为犯下了多大的错误,爷爷只是宽厚的笑笑和服务员协商,赔付了一角二分钱。

  

  回到家里已是华灯初上,灯火阑珊。焦急的奶奶一边数叨爷爷,一边将我们检拾的扬毛虫用开水焯过。爷爷亲自用各种调料拌好。

  

  我和哥哥一拥而上,吃在嘴里,凉凉地、酸酸地,十分清爽。这是多么新鲜的事情。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岁月匆匆,清明复清明,看到满眼的绿色,就想起至亲至近的爷爷奶奶。记忆并不因为时光的逝去而淡漠,因为浓浓的亲情,使和善的爷爷奶奶常常在梦中和我对话。仿佛爷爷奶奶还生活在我的身边。只是居住的世界较远罢了。我常常思念我的祖父母,并不仅仅因为是他们将我养大,而是我生命中最多的爱和快乐是他们给我的,而我却自以为亲情和浓浓的爱,就象空气一样始终裹挟着我。虽然和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但是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等到失去了才觉出曾经拥有的珍贵。这一点常常令我愧悔不已。爱是不能说对不起的,我只有记下这些,告诉爷爷奶奶,我没有忘记他们,怀念深深地埋在我的心里、梦里。长夜难眠

  

  我对生活要求非常简单,力求在各个方面随便一点,有规律一点,比如睡觉,夜里十点一过就要上床。睡足八小时。否则第二天就象抽掉了筋。无精打彩,如大病一般。所以家里来了客人,聊至半夜是我最感痛苦的事。大半生过后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结婚以后由于没有住房而和奶奶挤住在一间住房里,那几年非常痛苦,即恨自己无能,又觉得对不起二位老人家。可又实在无奈。常常夜不能寐而思虑万千。苦苦琢蘑怎样才能得到一间住房。

  

  我小时候常玩的一种游戏就是在床上用枕头和被子盖一座小房子,然后将爷爷请进来说:"爷爷,请您到我家来,我来侍候您。让您睡在用钱铺成的褥子上,您什麽时候想走了我用小汽车送您,这是给您的两块钱零花。"爷爷乐得脸上笑开了花。看得出那是一种最开心的笑,充满希望的笑。爷爷奶奶是最爱我的,常常以此向别人夸耀我的孝顺.这是40多年前的事了.

  

  没想到,我结婚后却占去了爷爷奶奶的唯一住房,这是那个年代的特有现象,比较普遍,但是仍令我愧悔、内疚和伤心.为此我将住房看作人生最最重要的东西.此后的20余年我一直为此而奋斗和钻营.后来最最亲我的爷爷得了食道癌,在我父亲的床上去世,我至今记得爷爷自知不久人世,虽有公费医疗,仍拒绝医治,事实上是拒绝给家人增添经济和繁重的人力负担,是一种对晚辈的至极关爱,舐犊情深殷殷切切.他老人家信奉基督教,虔诚至极,即使病入膏荒,卧床不起的日子仍在祈祷,乞求上帝将福祉降临给他的儿孙们.他对自己的身后安排只有一个要求,不烧纸不烧香不摆花圈.他说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们的宗教也不允许.

  

  非常平和,平静的面对死亡,安然的心态令我吃惊,我从来没有见过老人家大喜大悲过.我至今仍然记得我离开他老人家时"他坐在空旷的门前,明晃晃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微微含笑,缓缓地向我扬起了手,我含着眼泪告别,转身走向远方,此时距他辞世不足一星期.

  

  爷爷拒绝输液,输葡萄糖.拒绝任何延长生命减少痛苦的医疗.他亲手拔下输液的针头,微笑着箴默不语.他唯一想说的话题就是故乡和过去的辈辈往事.那种古老和浓浓的乡情至今萦绕在我的脑际.

  

  爷爷曾经问西瓜能买到吗?那年六月刚刚麦收的时节.离西瓜上市还有一个月家人费尽周折买了回来,挤成汁液喂给爷爷.

  

  84年6月26日是爷爷的75岁生日,家里人决定提前两天过,爷爷极高兴的样子.家人办了丰盛的酒席,爷爷虽然一口也吃不下,仍然看着我们祝酒,象征性地吃了一片肥肉.他认为男人过了生日就可以活下去,而且麦子已经收获,新的年景,新的希望。爷爷的脸上阳光般的灿烂.可虚弱已极的身体仍然使我看出病痛对他的煎熬.老人家毕竟两个月没吃一口饭了,即使如此爷爷每天都到街上溜湾晒太阳.我惊叹生命的奇迹和坚强,由衷的钦佩和敬仰我的爷爷.他那高大儒雅的身姿,平和谦恭的微笑,沉默善良的性格,机智幽默的谈吐.在他逝去19年之后,我偶迂一位老邻居,86岁的老人已认不出我为何人,他的老伴告诉他我是张体文的孙子,老人颤微微的伸出大拇指慨叹道:张体文是个好人.

  

  我的心头一热,"人生如此还有什么遗憾吗."

  

  爷爷生日的当晚,爷爷又和我聊了起来,依然是和缓平静的语调,头脑清晰,条分缕析.直到很晚我才沉沉睡去,朦胧中我听到爷爷的喉间呼噜痰响.我困乏已极,挣扎着拉开了灯,问候着爷爷您没事吧,爷爷此时已是弥留之际,一如他不愿麻烦人的性格,也许是怕他的孙子睡不好觉,就说没事,你睡吧.这是我和爷爷最后一次对话,天亮后父亲走进了房间.爷爷问早起上班的爸爸"几点了"父亲告诉爷爷7:20".此后爷爷再也没讲话.

  

  7:30"奶奶走进了房间,发现爷爷侧着头、人已经去世,我赶紧跳起床去请医生.此时已经晚了,头一天刚刚过完生日的爷爷就这样安静无声无息地、默默地走完了平淡的一生.此时我痛苦极了,虽然我知道爷爷得的是不治之症,我仍号啕痛哭、呼喊着爷爷.希望爷爷能从睡梦中醒来,依然微笑地望着我,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是我永生难忘的痛苦.我对爷爷的许诺还没兑现呐,爷爷我对不起你呀/

  

  此后,我常常夜不能寐,思虑万千,为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住房殚精竭虑费尽周折.经过20年的奋斗,我终于和妻子买到一套100余平米的商品房,一套30余平米的公有住房.

  

  以后的年代,也许这些算不了什麽,可是在公元1999年这是一般工薪阶层难以想象的目标.而我却实现了.他的意义在于实现了我一家几代人的梦想.他是爷爷挥之不去难以割舍的情结.虽然他从不于人流露,但我知道这一切足以告慰和飞越他的梦想.可惜的是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高兴与痛苦,甜蜜与苦涩,心满意足与失落空泛交织缠绕着我.爷爷奶奶你们要是活着该多好.

  

  为此我常常半夜醒来辗转反侧.

  

  夜不能寐的痛苦在于思绪繁杂,脑际如脱缰的野马,横无际涯的跳来跳去,直至今天我依然徘徊在痛苦的荒原,失落如浓雾般笼罩着我.我和爷爷奶奶在太虚中对话遨游.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在考验我的耐心,那麽命运之神请伸给我一只手吧,我会感谢你的。

  

  二十年前写过之后,此文我自己一直不敢看,看一次嚎啕痛哭一次,直至今天我堵住嘴、呜咽着嚎啕痛哭,涕泗横流。流着泪将她献给曾经爱过我爷爷奶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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