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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之夏(七)

  还有一个星期就到月末了,江月白还是没有签单。主任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催单了,她惭愧至极,甚至不敢去看处长那笑意盈盈的眼神。每次开完早会,她都匆匆忙忙地离开,像逃兵一样,逃离这没有硝烟的战场。那些初到职场和同事们一起慷慨激昂说出的豪言壮语,那些面对家人信心满满许下的美好愿望,都随着夏日的晚风,化作柳絮纷飞时无声的叹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仿佛自己也是个落魄之人,迷途路不清,暗夜灯不明。

  从那天吃完饭以后,已经有三天了,陈云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江月白试着两次给他发微信,他都没有回复,她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周四下午,快到五点了,江月白在咸鱼罐头一般的公交车上,接到了一个客户的电话。是一位爱炒股的老太太,想让江月白帮她下一个公司的证券app,为了赢得客户的认可,她不得不中途下了车,转乘去皇家花园的车。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饥肠辘辘的站在了皇家花园小区的楼下。她寻寻觅觅周围的商铺,想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并不宽阔的道路两旁,五花八门的小饭庄还真不少。有特色水煎包,榆林镇筋饼,兰州拉面,张亮麻辣烫……。,还有胖乎乎的大姐在招揽客人,街角的一位老大哥在不慌不忙地给食客烤冷面,她还是选择去吃比较便宜的水煎包。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隐没于暮云深处,她还是满怀希望地朝小区走去,这是一个高档的社区,门口年轻的保安穿着帅气的制服,很负责地询问登记她要访的业主。每家每户超大的落地窗,让人的眼前豁然开阔。小区四周的绿化极好,各种不知名的树木层层叠叠地茂密生长,伸展着或阔大或细小的枝叶。正对着大门口的绿地上,用鲜艳的红花组成了一个“HOME”的图案,这个小区到处都充满了家的温馨。她按了按客户家的可视对讲,坐电梯上了20楼,老太太笑容满面地给她开门,说着很客气的话。

  离开客户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早已没有了末班车。大街上人车稀少,只有一盏盏路灯兀自静默地照着。这时江月白的电话响了,她一看,原来是陈云峰打来的,这个电话她已盼了好久,一次次失望的叠加让她心灰意冷,所以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时,她已没有了内心的欢喜。陈云峰在电话那端很温柔地说:“喂,小白兔干嘛呢,怎么不给哥打电话?”

  江月白有些冷漠地说:“从客户家刚出来,正往家走呢!”

  陈云峰很敏感地说:“男客户,还是女客户,服务这么晚,你什么时候能服务一下我呀?”说完呵呵地笑着。

  江月白赌气般地说:“陈哥那么忙,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怎么敢去打扰呀!”

  陈云峰听出了她的不高兴,便很霸气的说:“怎么小白兔,对哥有意见了,我现在不忙,你敢过来吗?你是不是不想签保单了!”

  江月白很坚定地说:“想,当然想了。那咱们什么时候签单呀!”

  陈云峰很得意的说:“你还没说,给我什么优惠呢!”

  江月白又些怒火中烧了,她很强硬的回了一句:“我都说给你提成了,你还想要什么?”

  陈云峰笑嘻嘻地说:“我很贪,钱和人我都要!”、

  江月白忍无可忍了,她歇斯底里的喊道:“陈云峰,你简直就是个恶魔,伪君子,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陈云峰听着江月白的辱骂,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得意的说:“我就喜欢欺负你,欺负你,我很高兴。”

  江月白一怒之下,挂断了陈云峰的电话,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便嚎啕大哭起来。她的眼泪决堤而下,她在哭自己满腹的委屈,她在哭人生的不顺意,她更在哭自己的不争气。

  夜路漫漫仿佛没有尽头,她拖着疲倦的双腿,意念模糊,神情落寞,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走到家门口。

  第二天早晨,已经是七点多了,江月白还没有起床,她用被子蒙着头,不让清晨的阳光照着自己憔悴的脸。她不想去上班,那个职场成了她望而却步的角斗场,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伪装的坚强不堪一击,曾经幻想的美好终成泡影。

  八点多的时候,电话一直在响,可她就是不想接,无论是谁也无法抹去她内心的伤痛。

  无论怎样还得振作起来,生活还得继续,失去了一个客户天也不会塌下来,只是自己对他抱太多的幻想罢了。江月白头发凌乱,睡眼迷蒙,斜倚床头很冷静地想。

  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是主任和林美静打来的。她只是给主任发了一条微信:今天头痛请假一天,没有说过多的话语。

  她给林美静打电话,有种欲哭无泪的委屈,但她无法向林说出自己的苦恼,林肯定会说,陈云峰不是什么好人,让自己远离他。

  “亲爱的,怎么不接我电话呀!”林嗔怪道,“张超给咱高中同学建了一个群,我把你加了进去,你点一下进群吧!”

  江月白对此事毫无兴趣,便很淡漠地说:“我就不进群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没混出什么名堂,等我风光了,再联系大家吧!”

  林劝他说:“你还在意张超呢,是因为他才不进群的吧!”

  江月白苦笑道:“我哪有资格在意他呀,我们现在陌生人都不是,连擦肩而过的缘分都没有。”

  江月白又在心里轻描淡写的回忆了一下那个在青葱岁月里曾经暗恋得死去活来的男孩,从1996到2016,她整整痛苦的追忆思念了他二十年,在很漫长的二十年间,她为他写了好多很隐喻的诗,她也曾给他写过好多无法寄出的信,只因为他太过优秀,而自己又太平庸,她始终无法风光优雅的站在他的面前,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她可以说是深受其害了,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从炽热如火到冷凝成冰,这其中又掺杂了多少事与愿违的背离呢?

  当凤凰还没有浴火重生,它只不过是一只无人欣赏的凡鸟,当河蚌还没有砥砺成珍珠,它只不过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矿石。

  江月白知道,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怨天尤人,只要自己努力去做便问心无愧,她决定做最后的尝试,成则我幸,败则我命。想到这,她已经不再难过了。当抱着最后赌一次的心态时,她仿佛如释重负一般,轻松了许多。

  清晨的阳光依旧温暖的照耀,鸟儿依旧在树丛间欢快地鸣叫,昨天仿佛是一个梦魇,醒来便是遗忘与重生。第二天,江月白早早的就起来了,她精心的打扮着自己,衬衫亮白得耀眼,时装样式的西服被熨烫得板板整整,黑皮鞋擦得锃亮,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她给花架上枝繁叶茂的绿萝浇了水,这无声无息的植物,经年累月的延伸着它那嫩绿的叶子,不到半年的光景,已爬满了整个花架。欣欣向荣的叶子,承载了多少小小的愿望与梦想。

  她笑容满面的走进了职场,许多同事也回馈给她同样的笑容,主任很关切的问她:“月白,头痛好了,你今天的状态不错嘛!”

  江月白莞尔一笑,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组里又来了几个新人,有两个入司不久的大学生好长时间都不来了,应该是离职了吧!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大浪淘沙,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伤。谁又能力挽狂澜,风风光光的登上荣誉的殿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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