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基层政府上班,工作很聊赖,能吃能喝有背景才好。不高的薪水,应付不了物价飞涨的尴尬。一月的十三张老人头全盘上交,也换不来老婆大人的眉开眼笑。依然记得几年前,一位文友不经意的一句话——我要赚钱养活思想。想想也算经典。
穷则思变。于是,在文化站张罗了个“写作兴趣班”。一开始,担忧自己误人子弟,承诺了三个月试用期。三个月下来,小不点们依然兴致勃勃,发展为两个班。我也轻车熟路,斗室内,自由地挥洒教学思想。同孩子们相处,我呆滞的心活泛了许多。
因为教学到写景篇,今天又是个明媚的日子,我把孩子们从斗室里放出,朝不远处山上列队进发。出笼的小不点们,象几十匹小野马,车如流的街上,我撕破了喉咙,才勉强维持队形。其实,这也是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我们行进的这条道破损得厉害,车辆驶过,灰尘扑面。有心细的女孩子,用手捂着小脸。男孩子,在扬尘中依旧嘻嘻哈哈。我让孩子们停下,指着行道树问:叶子什么颜色?
——绿色。
——再看?
——灰绿色。灰色……
——孩子们,为什么会这样?
——空气污染。汽车废气。灰尘太多……
孩子们像麻雀叽叽喳喳,歪着小脑袋,转动着小黑眼。我指着近处的一个大烟囱——直插云霄的烟囱正疯狂喘息,白色浓烟里夹卷着灰黑色。
——看见了吗?那就是罪魁祸首。
——老师,那是什么厂?
——水泥厂。
——他们不能不放黑烟吗?要不然就停掉?
——赚钱。(有学生已替我回答了)
路边扬尘太呛人,我带着孩子们快速逃离。只想快点到达不远处的山,吸几口新鲜空气。
孩子们依旧高兴。几个爱写作的小女孩,尾随着我,不时地在小本上记着。
山边新开了条石子道。不时有满载的车,哼哧着,卷尘擦过。车上装满了加工成水泥的熟料。
我们终于到了山脚下。山脚下有个水库,冬季干燥,方圆一公顷的水库裸露着,只剩下中间一汪水。
我带着孩子们坐在了水库宽坝上。事实上,我是蹲着的——干枯的草上积满了灰白色的粉末。孩子们都累了,红扑扑小脸上淌着汗。本来,我想带孩子们走近山,痛快地玩。让他们用手触摸山的青,用小嘴品尝水的秀。我甚至预先想到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情境。
因为连年砍伐,山上只剩了稀拉拉的小树,孤零的立着;相邻的石头山,因为采石,也被挖得坑洼不平,石坑裸露,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脚下,库里的水浑浊得很,面上漂浮着灰黑的油腻。就在孩子们的旁边,立着几棵杉木,翠绿的针叶完全被灰白覆盖;它们就那样静立着,沉默着,不象思想者,倒像遭受长期奴役后的麻木者。
就这样,不断指给孩子们看。我突然发现从没注意的现象——在我和孩子们的周围,眼观处,立着上十个大小烟囱。前后左右,竟各有个大烟囱在吐着浓烟,它们仿佛在比赛,彼此不甘示弱。浓烟出口形成一段笔直的烟柱,又与天空自然的衔接在一起。
旷野中,望着周围,看着嘻哈的孩子们,我荒诞地想到网络幻想电影——地球末日间,
四处废墟,极目狼籍。一个临时领袖,带领仅存的人类,在废墟里突奔,彷徨,寻找着家园。
末了,我问孩子们——
——你们现在应怎样做?
——保护环境。节约用水……
——很好。不光这些,还要从一口痰、一张纸、一块果皮做起。
——孩子们,你们长大了,有钱了,也办工厂怎么办?
——不办有污染的厂。我有钱就搞环保。我会……
孩子们很快活,也很认真地争着回答。
——你们要记住今天说的话。老师也会记住你们的话。老师相信你们会做到!
孩子们像雀儿,像野马样四散开了。
望着烟尘滚滚的四周,我还是相信,今天在孩子们的心上撒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