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白突然去世了,昨天上午他还蹲在“离退办”的墙根儿和大家唠嗑,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据他跟我讲,他是享受离休待遇这伙人里年龄最小的,可他却先走了,今年才刚满七十四岁。
李明白名叫李广志,我们俩相识已经二十多年了。他年长我十八岁,但我们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记得那是一九八八年,我被调到矿办集体企业劳动服务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李广志在水汽厂退居二线,被聘到服务公司当供销员。我见大家都喊他“明白”并都跟他说笑嬉闹,而他却总是笑呵呵地从来不急眼,我立刻对这位活泼开朗的老头儿发生了兴趣。
李广志矮矮胖胖的身材,稀疏的头发总是剪得整整齐齐,并经常染得黑黑的;很少皱纹、白净的脸刮得光光的,隐隐露出银白色的胡茬;挺大的眼睛总是笑成一条缝;说话慢声细语。
我很奇怪,一个退居二线的老干部,为什么还要应聘这样辛苦的差事呢?后来才知道,李广志很小就参加了革命,在部队里一直给首长当警卫员,转业到地方后,因为没有多少文化,一直在单位里担任一般的管理干部,由于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因此才有资格享受老干部待遇。
有一天,我和李广志路过农贸市场,见市场里做买卖的商贩们,都很客气地和他打招乎,我心中很是纳闷儿。时间已近中午,李广志到卖猪头肉的摊床前买了个猪肺子,边和商贩们调侃,边招呼我走进市场边一家小吃部,不一会儿,一大盘尖椒炒猪肺就端上桌来。正好我也喜欢这口,两人便一块儿吃喝起来。三杯酒落肚,我好奇地问李广志:“那些卖东西的,为什么都认识你,而且都对你那样客气?”他神密兮兮地掏出两个小本儿,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县计量局和物价局的检察员证,这在刚开始市场经济时,是很有权威的。难怪那些商贩对他如此客气,如果李广志是以势压人的主,这个猪肺子肯定不用花钱。
我问他:“你哪来的证?”他说:“他们硬发给我的。”
我又问:“给你多少钱?”他说:“义务的。”我不禁对他有些肃然起敬了。和李广志成了朋友之后,他总是缠着我给他写这写那,后来,索性连报销单之类的也全由我承包了,我真的成了他的秘书了,当然,尖椒炒猪肺子我也没少吃。
记得那是镇上刚组建法厅的时候,有一天,他拿着一本卷宗和一沓询问笔录,(那是公检法机关的材料,)让我替他写一诉状。我以为他贪了什么官司,忙仔细翻看。他解释说:“我这是在以律师身份,替别人打官司。”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好生奇怪:“无缘无故的,你又替别人打什么官司?还以什么律师……”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又掏出了一个律师证。我愕然了,不得不竖起大拇哥:“明白呀明白,你可真是个明白!”李广志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催我快点写。无奈,在李广志当兼职律师这几年,我只好给他当着兼职文书。
一晃,我也退休了。退休后,我几乎终断了同单位以及其他单位的一切往来。可李广志就像没退休一样仍然是个消息灵通人士。
李广志每天晨炼走步,已坚持多年。我退休后,也加入了他的队伍,无论盛夏酷署还是三九严寒,我们一直在坚持。每天清晨,我俩都会走到一起,他总会喋喋不休地跟我讲述:县政府、各局行又换了哪些头头;矿里各部门都有哪些变化;那些老领导、老同事都怎么样了;谁家的孩子考上了什么学校;谁家的孩子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又要涨工资了以及涨多少等等。我退休后的大部份消息,都是从他那得来的。
如今,李广志扔下老伴、扔下儿孙、扔下老哥们儿、扔下老朋友走了。李明白呀老明白!我真的好想你,你这一去,我可是有许多事情再也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