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巴,不论在哪个年代,都得以常见。只不过在处理锅巴的态度上,古今却是大相径庭的。过去人们生活清贫,锅巴往往用之充饥果腹。如今大家生活上去了,锅巴少有人问津,即便突然来了兴致,也是吃不出那种既能够充饥又能够解馋却又是意犹未尽的效果来的。
锅巴是饭与粥之外的第三种形态。简单地说,其实就是干饭盛起后留下的一道干巴巴、硬邦邦的锅底,刮起后粘乎乎的,上面粘着些许饭粒。最常用的吃法就是,在锅底均匀地撒上一层白砂糖,然后小心地把锅巴铲起,再顺势一卷,一道“美味佳肴”浑然天成了。过去,这无疑是小孩子最喜欢的一种食物之一了。但是,在那个粮食匮缺的年代,大多人家经常是“无米之炊”的,难得煮上一顿白米饭,盛饭时,不经意间便是锅见底的了,哪里还得见什么锅巴。所以,要说往锅巴身上撒白砂糖,那可要赶上地主老财生活待遇了。
说起“享用”锅巴,倒想起一个“锅巴救命”的典故来。晋朝有一个军官陈遗,时任主簿。早年家境贫穷,后来即便当了官,生活依然朴素节俭。有一次,他从厨房经过,无意间看到厨师把剩下的锅底,也就是锅巴随手扔掉,顿时,他心疼不已,于是回府拾了口袋交给厨师,嘱咐道:“今后但凡锅巴,尽往口袋里装。”厨师听了,感叹不已,于是,每天饭后,他都仔细地铲起锅巴,晾干,然后装到主簿大人交代的口袋里,如此下来,几日便见口袋丰满。这天,孙恩贼寇入侵吴郡,内史袁山松马上领军征讨,陈遗匆匆携带积攒的锅巴奔赴战场。双方在沪渎矛戟相对,斗得是驴嘶马喘,最后袁山松不敌,退至山林沼泽地带。由于粮草供应不足,大多兵士没有在战场上战死,却饿死在荒郊野外。唯独陈遗,靠着那袋锅巴,侥幸存活了下来。
要说锅巴救命,那是传奇,这个传奇,却是因为节俭无意中成就的。要说食用锅巴是节俭,那是美谈,对于贫苦人家,锅巴,早已容身到饭的范畴。但是进入新时代,锅巴早已是无人问起了,新的烹饪厨具层出不穷,煮饭都不粘锅,更别说吃锅巴了。即便有些食品公司别出心裁,巧制锅巴,也是鲜有人问津,年轻人食用那是图个新鲜,老人家牙齿不行,咀嚼起来估计是五味杂陈,颇有些“思苦忆甜”之嫌。
同一个人吃同样的东西却吃出不同的味道与感受来,这种现象不论古今,普遍存在,我们将它们定义成“幸福递减感”,这样的现象枚不胜举。
好比八九十年代,村里就那么一棵石榴树,石榴成熟的香味就是迷人,隔老远的都可以闻到。小时候,我们是从开花等到结果,邻居大妈孩子也是众多,石榴成熟时招呼着自己的亲戚吃完了,再兜着走,看得我们眼馋得不行,但是直到树叶落尽,也不能得到大妈主动给予一二。大妈看着我们经常在石榴树四周兜转,知道我们暗怀“祸心”,于是拿着扁担是日防夜防,每当我们轻轻地走过石榴树下,都可以看到一双监视我们的眼睛在闪烁。但是话说人有三急,我就不信大妈她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于是,我们采取的战略是,“敌进我退,敌走我来”。隔着间隙,幸运的话,还能够得手吃上几颗石榴。大妈听到动静,经常是提着裤子跑出来,结果只能看到我们遁去的身影,以及还在微风里拼命摇曳的树枝。如今长大了,满大街是石榴,却经常的视而不见。
还有那个平民出身的帝王,朱元璋,在剃度为僧的那些年头,经常是三餐不继。有一次下乡化缘三天了,滴米未进,终于饿昏在道上。这下,英雄气短,眼看朱元璋很快就要成了涸辙之鲋,一老太路过,一看,哎哟,要出人命的,赶紧搞了点米,豆腐,红根叶片加水煮了碗饭给朱元璋端去。朱元璋这会儿基本是坐以待毙了,恍惚间突然就来了活菩萨,这尊比庙里受人香火的泥菩萨要灵光多了。朱元璋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扫而光,简直就是一顿饕餮大餐啊。末了,朱元璋问老妇为何此饭如此香美,老妇调侃道:“珍珠翡翠白玉汤(如图)。”后来他成就帝业后,整天是锦衣玉食,久了,顿生厌腻,就非常想念落难时的那顿“饕餮大餐”。传说朱元璋还真的再尝了遍,结果自然是食之变味,落荒而去。
这些都是幸福递减现象,因为有了先后比较,幸福感锐减,对旧东西旧事物失去了兴趣与占有欲望。但是锅巴没人吃,老歌却在新唱。乡下的人挤破了头,一定得上城市户口;城里的人,却挨挨挤挤地占满乡间小道。刚刚解决温饱的人向往大鱼大肉,从小康道上来的人却在野外追逐飞禽走兽。幸福感递增与锐减现象在生活中交替上演。可悲的是,爱情与婚姻亦是如此,一段时日,离开了表面的光鲜、甜蜜与新奇后,第三者在婚姻这场重头戏中粉墨登场,成了爱情婚姻杀手,成了社会中不稳定因素。“人生若之如初相见。”或许,我们在利益、感情的不断追逐之后,会发现,跋山涉水到了终点,留在记忆深处最最美好的,却一直在起点。得到的,未必都是最好的;失去的,或许却永远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