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有些新事物,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就活生生地摆在了你的面前,纸尿裤就是一种。刚开始,很排斥,因其是工业产品,含有各种化学成分,担心这东西对婴儿的皮肤没什么好处,所以一直心存疑虑。所以,白天用大部分精力看着宝宝的屎和尿,只在夜里熬不住时才使用。但是一经接触,看到孩子撒了几泼尿,纸尿裤的表面还是干干爽爽的,便离不开这种以前充耳不闻的东西了。不过,内心深处还是觉得纯自然的东西对人体有好处,尽管纸尿裤让我们省了不少心力。
论起纯自然,当属“灰口袋”。
记得小的时候,我家乡辽南山区的农民家里喂养孩子,也盛行一种“尿不湿”,我们管它叫“灰口袋”。孩子出生了,家里备不起那么多尿布,只有三两块能包住孩子的大红布或家织布,还有两个“灰口袋”。其实,即使家境殷实,买得起足够的尿布,一般情况下做母亲的家务繁重,不能把主要精力放在孩子身上,也腾不出时间给孩子更换。男人下地干活或到城市里工作,女人们承担多项农活和家务劳动。纺线织布,缝衣做鞋补袜子,洗衣做饭,磨米磨面,侍弄菜园子,喂猪喂鸡,伺候老人……这些活儿,说起来简单,其实每一件都是非常需要体力需要时间,非常繁重的。其中最简单最粗糙的活儿的是喂猪。首先需把那些菜帮子呀,猪草呀等猪食剁好,放进猪食锅里煮熟,煮熟了淘到桶里拎到猪圈,倒到猪食槽子里。而且得每次倒一点,等猪吃净了再倒一点,最后看猪们吃好了才罢。一天三顿,这才算完成一顿的任务。如果家里养个三两头猪工作量就十分可观。再说一家人吃的米面,全靠石磨砬碾子压。于是推碾子拉磨成了家庭主妇的最烦心的事。家里要是养条毛驴,还能省些力气。如果全靠肩拉手推,三天两头必须进行一次。炕上的针线活、地里的农活……一年四季,母亲们累得晚上上不去炕,哪有多少精力用在孩子身上。于是,土制的“尿不湿”应运而生。
饭后,用簸箕把灶坑里的灰烬扒出来,因为烧的都是植物秸杆,灰很细,很白。待晾凉了,装到一个二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粗布口袋里,放到炕上用手拍平,扁扁的,平平坦坦,能有三四寸厚,这就是我们兄弟姊妹曾经用过的“纸尿裤”。妈妈把喂饱的孩子包好,平放在“灰口袋”上,用带子绑好。我们在上面一躺就是半天。有了屎尿,统统渗到灰口袋里,这样能稍微减轻婴儿让尿腌着的痛苦。
到了喂奶的时候,妈妈才能打开孩子包,清理一下屎尿,换一块尿布,重新包上,喂喂奶,然后重新把孩子绑到灰口袋上。如果灰口袋湿透了,就再换一个干爽的。把换下来的灰口袋里边的湿灰倒在粪坑里,洗洗晾干,再装新的干灰。
我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帮助妈妈把灰口袋里的灰装进倒出,再拿到外面晾上。妈妈需要时,能腾腾地跑出去取来,递给妈妈。我和弟弟妹妹就是在灰口袋上度过人生最初的几个月。
如今,躺在灰口袋上长大的一代人,已步入老年,看到现在的孩子好几个人轮流看护,需要什么就买什么,就想起儿时做母亲的有多不易。吃的穿的用的要啥没啥,没奶的孩子只能喝小米﹑高粱米的米汤。因营养不足夭折或是因为是女孩而被溺死的孩子比比皆是。幸运活着的小孩子每天被绑在灰口袋上哭一阵睡一阵,醒了又哭,哭累了再睡。拉了就拉了,尿了就尿了,没有人在意,有灰口袋在下面搪着呢。做母亲的只能抽出一点空闲给孩子喂喂奶,清理清理屎尿包。
就是这种境况,家家如此,个个孩子如此,祖祖辈辈如此,所以当时的人们并不觉得困顿清苦,凄惨可怜。现在想起来,只能说谁让我们赶上那个时代了呢!
唉,我那遥远的“尿不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