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父亲用家里的木船,已经为红军大队人马摆渡了三天三夜,把集中在丽江茨科渡口的指战员一批批地送到金沙江东岸的车轴满库,乘坐我家木船的红军少说也有三五百人。连续几天几夜与风浪搏斗,我们已经累得腰酸膀痛气喘吁吁。这天下午,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汗如雨淋,我们刚渡过一船红军,想吃锅烟松口气,烟锅还没有沾上嘴皮,就听到从江对面传来一阵阵撕肝裂胆的呼救声。随声望去,只见宽阔的江面上人头浮动,黑压压一片;我父亲惊叫一声:“不好,船翻了!”他灭了烟火,带着我大步向停在岸边的木船走去,解开缆绳,把船推进江中,跳上船,急急忙忙向波涛翻滚的激流划去。
原来,从丽江茨科渡口过来的一只木船,满载着红军、枪支弹药和一些马匹,渡往金沙江东岸。木船人多拥挤,超过了重量,当船划到江中间,迎面扑来一个恶浪,凶猛的浪头把船送上浪尖,又跌入浪谷,船头被打偏,不停地上下摆动,船手拼尽全身力气想稳住船头,拨正航向,终因船上负荷过重而无能为力,笨重的木船很快灌满了江水,渐渐下沉,船上的红军衣服全部湿透了,他们向江两岸招手呼叫。会游泳的红军已跳入江中向岸边游去,不会游泳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木船失去平衡,被一个浪头推翻了,船里坐着的红军人马全部落入江中,在浪头冲击下,只看见了飘在水面的头发,有的被卷进急流顺水而下,再往下就进入危险区。父亲急得脚底下冒火,多耽搁一会,就会多失去一条生命,凭着熟练的水性,我们父子划着木船朝人影浮动的江中追去。不远的地方一个战士一连吃了好几口江水,呼救声越来微弱,我们很快把船划过去,把他扶到船上,接着又拨转船头去救其他落水的红军,那里有人影,那里有呼救,船就驶向那里。为了救人,水急浪凶,险滩暗礁,全然不顾。一个红军把头露出江面,双手不停地拍打着,水花飞溅,不大一会,他手膀已无力动弹,眼看就要落下去,我们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他的身影,终于把他救上了船。夕阳西下,风平浪静,经过紧张的抢救,落江的红军被救上了二十多人。他们有的躺着,有的蹲着,有的因肚子里灌了很多水,不断呕吐,刚救上船时昏迷不醒的红军战士慢慢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他们安静地躺在船板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们父子身上,眼眶里滚动着泪珠,他们想说很多话,但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个被救的红军连长拉着父亲的手紧紧地握着,连声说:“老乡,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被我们父子救出的红军干部、战士,就要跟队伍走了,他们不时回过头来,注视着风平浪静的江面,注视着他们终身难忘的地方,那里有他们的救命恩人。红军连长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小心打开那是一只银光闪闪的戒指,他捧着戒指,作为永久的留念。直到今天,这银戒指还珍藏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