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朝核问题为视角
一、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利益
国家的安全利益,是一国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是国家最核心的利益[1]。毋庸讳言,在宏观的战略层面上,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利益显而易见地在于维护其地区主导国的地位和影响力,在于维护现存的以美国主导的地区安全结构和秩序,防止出现对美国的霸权地位的威胁与挑战,或者在这样的威胁和挑战出现后,将之控制在美国可以有效掌管(canbemanagedeffectively)的范围内,进而化解这样的威胁。美国必须首先在该地区塑造一个有利于美国在此长期起主导作用的安全环境,首要的就是要妥善解决相关的地区热点问题,打造美国主导的“安全的”东北亚。在此基础上,将东亚乃至整个亚太打造成其全球霸权的重要据点和支柱。
在具体的微观层面上,美国向来强调对国家利益进行层次划分和研究[2]。它着重将各种国家利益分为不同的层次,按照其重要性分别制定不同的政策加以实现。[3]按照这种利益层次分析法,我们认为,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利益本身也由美国关注的重要性的强弱,可以被分为不同层次,具体而言主要有以下几点:[4]
(一)核心层次
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利益的核心着眼点,在于防止、制止和减少核武器和生化武器对美国的威胁;在于防止在该地区出现一个敌对的霸权势力;在于防止贸易、金融、等全球体系出现灾难性解体。[5]
1、核安全利益。重点在于应对朝核问题以及与此相关的其他多重传统/非传统安全问题对美国利益造成的威胁。我们认为,这涉及到美国在三方面的利益考量:坚决不动摇的去核化的决心、防止核武器扩散与核技术泄露以及防止“激进主义与技术的危险结合”,即“恐怖主义—专制国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Terrorism—Tyranny—Technology)的“3T”结合。据此,美国对朝核问题的利益着眼点在于:防止朝鲜将核武器和核技术出口给别国或团体(即防止出现“横向”的核扩散威胁);阻止朝鲜核技术能力的进一步发展(即防止出现“纵向”的核扩散威胁);阻止当前的朝鲜核计划;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朝鲜内部不稳定做计划并加以应对;将朝鲜整合到国际社会中来;援助朝鲜人民[6]。此外,反对跨国恐怖主义同朝鲜“危险政权”的“结合”,也是美国重要利益之一。
2、大国间安全利益。防范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大国的崛起对美国在该地区的领袖地位和主导权造成的挑战,是美国维护其地区主导权的地位和影响力的根本性战略考量,不论这种挑战是某个地区大国单独地向美国发起的,还是几个大国有意识地联合起来对美国的共同“发难”。目前东亚地缘舞台的特点是,大国关系处于亚稳定状态。所谓亚稳定状态,是一种外部僵硬而仅有相对较小的灵活性的状况。[7]在美国力量相对下降,以及东北亚地区各国的力量对比结构发生重大调整之后,当今美国更倾向于采用各种综合性手段(syntheticapproaches)将大国纳入其主导的安全体系中,强调将美国的观念和利益内化为这些国家的安全观念和利益,造成一种“美国的安全就是你们的安全”的思想环境,在理念上影响和引导地区大国的安全利益安排,进而影响该地区的安全格局[8]。
3、经济安全利益。利用亚洲的增长和活力是美国经济和战略利益的核心,也是小布什和奥巴马政府确立的重要任务。亚洲开放的市场为美国进行投资、贸易及获取尖端技术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在当前全球金融危机仍旧肆虐的国际大背景下,美国在东亚这样一个全球经济中最有希望和活力的地区的一个新的安全利益就是,同该地区主要的经济体加强协调与合作,呼吁这些国家同自己一道承担金融危机风险,共同应对危机,维护其在该地区乃至全球的经济、金融和贸易安全。“在战略上,无论是……应对北韩的扩散问题,还是确保该地区的主要国家的军事活动透明度,保障整个地区的和平与安全对全球的发展愈发至关重要。”[9]
(二)重要层次
美国在这一地区的重要安全利益支柱,在于强化其地区安全联盟,保证军事前沿存在,在于在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国家内鼓励多元主义、自由主义和民主化。此外,防止核武器和生化武器以及运输系统的地区扩散,也是美国的重要利益所在,这在上述核心层次有所涉及。
1、联盟利益。强化在东北亚的双边、多边安全联盟,打造一种有广泛基础的军事存在[10]。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两大战略支点就在于其同日本和韩国的双边军事同盟[11]。美国的决策者认为,美国应以如下三项核心原则来深化其同该地区盟友的联盟关系:a、必须在联盟的核心目标上保持政治共识;b、确保联盟具有灵活性与适应能力,以便成功应对新的挑战和把握新的机遇;c、保证联盟的防御能力和通讯基础设施在运作上和物质上能切实阻遏各种各样的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的挑衅。“今天,这个快速变化的地区所面临的各种挑战要求美国奉行一个在地理分布上更合理、运作上更具弹性、政治上更可持续的军力态势。”因此,在未来,美国将其同日韩的双边安全联盟进一步升级为主导东北亚安全体系的多边联动联盟体系,以此塑造美国引领的地区安全秩序。
2、价值观安全利益。持续不断地在该地区推行人权与民主事业,敦促有关国家实施改善国家治理、保护人权和推进自由的改革,为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地位提供价值观上的合法性基础。特别是针对朝鲜这样美国认为的严重侵犯人权与自由民主的国家,美国致力于矢志不渝地改变其政权的独裁和暴政性质,进而保证美国在该地区的安全利益能在一个对美国友好的地区环境中得到保护和扩展。
(三)边缘层次
最近的情况表明,虽然以下安全利益现在尚处于美国考虑的末端,但是并不代表它们将永远无足轻重或是不能转化为重要甚至核心利益。这些安全利益考量主要包括:
1、多边安全利益。整合该地区的多边安全合作机制资源,特别是继续发挥六方会谈的机制性作用,并结合美国在东北亚打造的新型安全同盟机制[12],形成一个容纳该地区内多数国家的,以美国主导的新型多边安全合作制度,协调各国行动,共同应对涉及到该地区的传统与非传统安全威胁,主旨就在于确保美国在该地区安全秩序中的利益最大化,主导未来东北亚安全体系。
2、以能源、气候变化等为代表的非传统安全利益。在应对能源安全(特别是能源通道安全)、气候变化与环境保护(主要在于与中国、日本关于《京都议定书》等国际气候变化谈判文件和机制中的博弈)、跨国犯罪、疾病控制、人口流动等一系列非传统安全威胁方面,同东北亚国家存在众多共同利益和值得博弈之处,确保在这些问题上的稳定和切实有效地推进合作,对美国在东北亚的安全利益同样至关重要。
二、朝核问题对美国东北亚安全利益的挑战
“9·11”事件之后,美国的战略重心一度聚焦于反恐和中东,对东北亚的安全局势和朝核问题的关注度有所降低。这给朝鲜提供了相对宽松的外部环境,朝鲜的核技术在此期间有了一定发展。随着伊拉克战事的结束,美国开始在世界其他地区寻找新战略资源,对东北亚和朝核问题的关注度也持续回升[13]。而随着朝鲜核力量的发展,美国也感受到其对自己在东北亚安全利益的威胁。在美国看来,朝鲜拥有核武器,对美国在东北亚地区三个层次上的安全利益都构成了威胁和挑战。
1、核心层次上。首先,朝鲜拥有核武器使美国感受到了“3T”结合的恐惧。美国认为三类国家不能拥有核武器:美国认为的所谓的无赖国家、政治上不稳定的国家以及宗教极端势力比较猖獗的国家。美国在“9·11”事件后进行的两场战争,特别是伊拉克战争,就是防止这种“3T”结合的努力。因此美国决不允许在按下伊拉克这个“葫芦”以后,又飘起朝鲜这个“瓢”。美国认为朝鲜拥有核武器触犯了国际法的权威,对目前的国际秩序造成了威胁,对原子弹的使用具有不可预测性。同时,朝鲜拥有核武器,该地区的国际政治结构就打破了目前的平衡,就极有可能出现激烈的军备竞赛甚至于出现核军备竞赛,破坏东北亚安全形势,挑战美国领导权。这对美国在东北亚的存在以及它的既得利益都是一种威胁。此外,朝鲜拥核还是对美国主导的国际核不扩散体系的挑战,特别是其宣布退出《核不扩散条约》,是对美国权威的严重挑战,出于维护其国际核安全领导权的考虑,美国必须解决朝核问题。
其次,朝核问题有着深刻的大国政治的背景。在这个问题上,长期以来博弈的双方主要在于中美两个大国。中美间在朝核问题上牵涉的问题极多,关系极其复杂,朝核问题已经成为困扰中美关系发展的主要症结之一。朝核问题前景的不确定性也给中美关系的未来发展蒙上了阴影,也使本身程度就比较低的中美间战略互信打了折扣,从而加深了东北亚地区的大国关系亚稳定状态的格局。大国间安全得不到相互确保,美国在东北亚的安全利益也就无从谈起。
再次,朝核问题造成地区安全局势动荡的前景,将影响该地区经济增长活力,进而影响美国与该地区的经济关系,这不利于美国利用东北亚的增长和活力来促进美国经济的复苏。
2、重要层次上。首先,朝鲜拥核造成了对韩国和日本安全的严重威胁,进而挑战美国对日韩的安全承诺。尽管美国在东北亚安全构建中处于核心地位,但它的影响力已经下降。日本在“朝鲜拥有核武器对日本构成了巨大威胁”的旗号下,军事发展的劲头愈发强劲。自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以来,日本在重新走上武装道路而且走得越来越远,先是通过了“有事三法案”,派兵出国,接着制造航空母舰型的大型军舰和军事演习等。[14]可以说朝鲜拥有核武器给日本重新走上军事大国的道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韩国方面,修订国防计划,提出了要增强自主国防,大量地增加了国防军费。这对于美国与两国的双边军事同盟都提出了挑战。
其次,一个专制的政权,在一个难以(甚至无法)预测其行动的领导人的控制下,拥有力量难以估测的核武器,这对美国对外行为中所一贯奉行的“自由”“民主”“人权”的价值观而言是难以想象的挑战。美国人笃信,只有你的政权是民主的,你的对外政策和行为才是可预见和安全的,价值观念上的安全是国家行为和国家间关系安全的先决条件[15]。同时,价值观还是维系美国与其在该地区盟国的同盟关系的重要环节,价值观的感召力也是美国在这一地区维持其领导地位的重要权力合法性来源。朝鲜拥核不仅挑战美国的民主价值观,而且将对依靠这种价值观维系的同盟关系造成极大威胁,并威胁其价值观感召力。因此维护价值观安全的角度出发,美国不能容忍朝鲜拥核。
3、边缘层次上。朝鲜拥核是对美国主导的地区多边安全机制的挑战。美国对于目前东北亚地区内各国缺乏应对安全威胁的有效联动机制深感不满,朝鲜拥核将大大加深该地区各国彼此间的不信任,从而削弱美国在这一地区的领导权威,不利于美国推行其主导的地区多边安全合作机制。同时,朝鲜拥核所造成的该地区各国在安全领域中各自为政的零和博弈的前景,也将使美国陷入众多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削弱美国在这一地区的战略雄心和实现该雄心的意志与能力。因此美国不能容许朝鲜拥核。
三、“9·11”事件以来美国对朝政策
9·11事件后,美国的全球政策的总体原则是防止在欧亚大陆出现一个竞争性的对手,而在亚太地区,美国的核心原则在其1995年的《东亚安全战略报告》上有所提及,主要是防止竞争性的敌对大国或者联盟在政治上和经济上控制亚太地区,这也是其在东亚地区的根本性原则。美国对朝政策的根本原则贯穿其对外政策的始终,但具体的对朝政策则一直处于调整变动之中。美国对朝政策可以主要分为三个阶段:乔治·布什总统(GeorgeW.Bush,以下简称布什)前期和后期,以及奥巴马总统上台以后至今三个时期,其中布什总统两个任期对朝政策前后有较大不同,而奥巴马政府对朝政策与布什政府相比亦有较大不同。
(一)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对朝政策特点
1、布什政府前期对朝强硬政策,不妥协、不谈判
布什政府上台后,一改前任的缓和政策,对朝核问题采取了不妥协、不谈判的强硬立场。对于朝鲜,布什政府视之为“最顽固的极权国家”、“暴政据点”,认为它发展核武器是“集权主义”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结合,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巨大威胁[16]。布什政府对朝强硬战略的制定和实施,既出于其现实的战略和安全利益的考虑,又与布什本人的外交和政治理念、美国内保守政治势力的推动分不开。具体来说有以下两个方面:
(1)确保美国在冷战后半岛南北关系变动和半岛事务中的控制权和主导权。
(2)消除朝核和导弹开发给美国及其盟国的安全、地区稳定和国际不扩散体制带来的潜在的威胁,适应全球反恐战争的需要[17]。
2、布什政府后期对朝政策趋于缓和,双边接触与多边合作并举
在实行双边接触与多边合作并举政策的同时,布什政府辅以以阶段性弃核为目标的渐进政策。2005年10月21号,美国财政部对8个朝鲜企业实施了金融制裁,其理由是这些企业涉及了核武、生化武器及相关运载设施。2006年7月,朝鲜进行了导弹试射试验,10月9日又进行了核试验。但美国并没有针对朝鲜的核试验对其采取强硬措施,而是开始对朝鲜实施包括对话在内的绝对性“包容政策”,突出表现在美朝柏林会谈。2007年2月13日,第五次六方会谈复会,达成了落实9·19共同声明的2·13协议。2008年10月11日,美国宣布将朝鲜从所谓的“支恐”国家名单中除名,朝鲜12日即宣布重新去核,国际原子能机构调查人员随后获许进入宁边核设施[18]。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双边接触与多边并举的渐进政策在缓和美朝两国关系方面有一定作用,并为奥巴马政府的对朝政策的实行奠定了一定基础。
(二)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对朝政策特点
关于美国核政策,与布什政府相比,奥巴马政府制定了新的战略方针,该方针比布什政府的做法更注重多边协调。该方针的前提是核威胁互为联系,例如,不履行不扩散条约的义务会导致更多国家发展核武器的可能性增加,进而使恐怖分子可能从更多的地方获取武器。反之亦然:全球核武器的大幅减少可能有助于促进保护和销毁核材料所需的国际合作,从而减少恐怖主义分子盗窃或制造核弹的可能性[19]。奥巴马上任至今,对美国核政策做了较大幅度的调整并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其核政策的目标是:在确保美国核武器安全、可信和有效的战略威慑能力的同时,通过与俄罗斯签署进一步削减核武器相关协议,提出并倡导“无核武器世界”理念,重塑美国在核问题上的道德形象,恢复美国在国际核裁军和防扩散领域的影响力和领导权,重振国际防扩散努力,增进美国的安全[20]。
1、奥巴马政府核政策主要内容
首先,奥巴马倡导建立“无核武器世界”,并“将之作为美国核政策的中心”。奥巴马在布拉格讲话中正式提出“无核武器世界”的倡议,声称“美国将致力于寻求一个无核武器的世界”[21]。并从美国安全和战略利益需要出发,明确提出了实现这一目标的包括核裁军、核战略和防扩散等众多核政策领域的具体步骤,把“无核武器世界”置于美国核政策的中心地位。虽然奥巴马不是提出“无核武器世界”的第一人,也不是第一个响应“四政要”倡议的人,但他第一个把“无核武器世界”纳入美国核政策,这将对国际核裁军和核不扩散产生深刻的影响[22]。
其次,在核军控和核裁军方面,与俄罗斯就新的削减战略武器协定进行谈判,推动美国参议院尽快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以推动其他核大国加入多边核裁军进程。与俄罗斯就进一步削减战略武器进行谈判和推动参议院尽快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是奥巴马核军控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其倡导的走向“无核武器世界”的两大具体步骤。
最后,在核战略方面,重新界定核武器的作用,承诺不开发新的核武器,同时提高美国核武库透明度。为实现“无核武器世界”的目标,奥巴马在就任后的一系列讲话及奥巴马政府在新的《核态势评估》中,全面阐述了美国的核战略。在核战略思想方面,提出保持安全、可靠和有效的核威慑前提下,降低核武器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的作用;在消极安全保证方面,奥巴马政府宣称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宣布不再发展新的核武器,停止核试验,但将继续发展常规武器。
2、奥巴马政府对朝政策的主要特点
第一、注重多边协调解决。相较于双边接触,美国更注重多边协作,六方会谈机制对美国来说是一个优选项。关于这种多边机制的效果评估,可以从历次六方会谈的实际进展总结得出,六方会谈于2003年8月开始,到目前为止,共举行了六轮九次,以及七次(组)工作会议。从截至目前的进程看,已经取得了比较大的成果。因为在2005年9月19日发表的共同声明中,朝鲜承诺放弃一切核武器;在2007年2月l3发表的“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的共同文件中,朝鲜又同意履行9.19“共同声明”的承诺,并在起步阶段关闭并封存宁边核设施.但从过去朝美履行协议的情况看,双方都存在不守信用的记录,再加上朝鲜已经拥有核武器,所以,朝鲜彻底弃核的前景并不乐观[23]。
第二、实行制裁与对话并行的双轨战略。美国一直积极推动在联合国层面对朝鲜实行严厉经济制裁,以此推动朝鲜重返六方会谈,推动朝鲜去核化进程,同时不放弃多种形式的对话。联合国安理会2009年6月12日一致通过的针对朝鲜核试验问题对朝鲜实施制裁的第1874决议。该决议对朝鲜无视国际社会普遍反对而于09年5月25日再次进行核试验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并要求朝鲜今后不再进行核试验或使用弹道导弹技术进行任何发射。安理会对朝鲜进行核试验表示“最严重的关切”,认为朝鲜此举违反了安理会第1718号决议,对《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构成了挑战,同时也进一步加剧了本地区的紧张局势,对国际和平与安全构成了威胁;要求朝鲜早日回到《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框架中来,立即全面执行第1718号决议,以“全面、可核查和不可逆的方式放弃所有核武器和现有的核计划,立即停止一切有关活动”。这个制裁方案的重大影响在于其对朝鲜传达了一个信息,即对美国来说,朝鲜的行为是不可接受的,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必须无条件地回到谈判进程中来,否则后果是严重的。
第三、多渠道力促对朝政策三大目标的实现。美国对朝政策具体表现为三大目标:反对朝鲜拥有核武器、反对核扩散、消除朝鲜威胁。消除朝鲜威胁是一个长远的目标,目前的最大目标是反对朝鲜核扩散,尤其是与中东地区的一些国家以及与恐怖主义相结合。相比而言,在美国的战略排序中,朝鲜并不是美国最大的和最迫切的战略威胁,但如何对朝鲜实行制度改造仍是美国头痛的问题[24]。美国目前阶段性的目标首先是控制朝鲜核扩散,其次是促使朝鲜消除核武器,最后一个目标才是立足于消除朝鲜威胁。为实现这三大目标,美国展开多渠道的外交行动,2011年6月美国与日本重开了中断四年的所谓美日防长加外长的“2+2”重要战略对话会议,2011年7月美韩黄海联合军演;为积极发挥中国因素在朝核问题上的作用,美国力促中美高层战略经济对话等等。
四、美国东北亚安全政策的影响及地区内国家的反应
(一)美国的东北亚安全政策对地区安全形势的影响
由于地缘、历史、政治等多方面的原因,东北亚地区本身就存在着及其复杂的矛盾--朝韩、日朝关系长期紧张,中日、日韩关系也时好时坏。尤其是再加上在此拥有重要地缘战略利益的美国的介入,该地区的安全形势一直处于一种“亚稳定”[25]的状态之中。“9·11”之后的布什和奥巴马三届政府在东北亚地区的战略目标基本一致,但在具体的政策和手法上却是不断调整变化的。这些政策对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形势产生重大影响。
首先就大国关系而言,从安全的角度讲布什政府四年来的所作所为使中国对美国的战略信任降到了30年来的最低点,给双边关系留下的巨大的创伤。奥巴马政府上台后虽对中国的态度有所好转,但从其上台后的行动来看,仍将延续布什的观点将中国视为一个潜在竞争对手,从而增加了中美关系的变数。此外,美日、美韩安全同盟的调整,给中日、中韩关系的好转带来机遇的同时更多的是挑战。
其次就朝鲜半岛而言,美国在该地区的安全政策给朝核问题和平解决的前景带来较大的变数。9·11后,布什和奥巴马政府更多的是调整了其具体的政策手段,但是可以看出其战略意图也均没有发生根本变化。这就使美朝冲突不可能得到根本解决,恢复六方会谈的前景及其渺茫。
第三就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建构而言,随着该地区内各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区域一体化的呼声不断高涨,但美国因素仍很难忽视。尽管随亚洲经济增长美国在东北亚的影响有所下降,但是美国在东北亚的安全建构中仍处于重要地位。美国的东北亚安全政策尤其是其对朝政策和美日美韩同盟的调整,使得东北亚安全机制在近期内难以形成。
在东北亚地区,几乎所有问题都可以追溯到美国根源。有学者甚至认为,东北亚的安全困境本来就是美国政策(特别是布什政府)造成的,正是其所追求的战略目标使这里的安全形势从未走出冷战阴影。[26]
(二)对地区内各国政策的影响
鉴于美国卓越的军事实力和对整个东北亚非凡的影响力,东北亚地区内的各个国家往往将美国对朝政策作为自身对朝政策的重要参数。
冷战之后,俄罗斯国力衰弱,在处理东北亚地区关系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影响不断下降。而在美国全球战略重心向亚洲转移之前,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两届政府就已经致力于提高俄罗斯在东亚的影响力。天安舰事件之后,美国加强了驻扎在东北亚的军事力量,俄罗斯也不甘其后地吹响了东进号角,在今年12月初,俄罗斯政府决定斥资60亿美元开发俄罗斯岛(2012年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的举办地),是俄政府决心实施“东进”战略的明确信号。[27]
对于日本来说,朝鲜核试验及其弹道导弹技术是对日本国家安全的重大威胁,也是对国际和平与安全的严重威胁,损害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体系。日本一直以“朝鲜威胁”为理由而不断加强自身军备,甚至已经成为“核门槛内国家”。美国通过强化日美军事同盟,保持在亚洲的前沿军事存在,在牵制中国、为日本提供核保护伞的同时,也制约着日本独立核力量的发展,使日本的核政策始终难以脱离美国的战略框架。在“中国威胁论”依旧有市场的日本,它也认为只要让美国继续在东北亚事务中发挥作用,中国就不可能行使地区“霸权”。日本地震核泄漏事故之后,对核的恐惧再次蔓延于日本民众中间,因此民间敦促朝鲜弃核的意向更为强烈。
韩国和朝鲜虽然无法摆脱周边大国的影响,但都是作为独立的角色,它们的利益不可能总是同其大国盟国的利益相符。自朝鲜半岛南北双方之间出现缓和与增进交流的局面后,韩国为避免刺激朝鲜,缩小了传统的韩美联合军事演习的规模。朝鲜虽然把中国视为最亲密的朋友,但随着南北关系走向和解以及它的对外开放,它与中国的关系也将发生变化。[28]2001年上任的美国小布什政府的鹰派政策导致半年多来南韩对北韩的怀柔策略付诸流水,后来更因为美国遭到911恐怖攻击,布什采取强硬的单边主义外交政策,让韩国人的反美情结全面恶化。韩国民众一方面对六方会谈寄予期待,另一方面也对美国可能对朝鲜的核设施采取外科手术式的轰炸感到忧虑。2009年朝鲜第二次核试验成功,给朝鲜招来“最严厉”的制裁的同时,也给半岛南部的韩国人民带来深深的不安全感。
从相关大国各自的利益和心态看,它们虽然希望看到朝鲜半岛的缓和局面,但它们并不一定希望朝鲜半岛实现统一。这是因为,对一些大国来说,朝鲜半岛走向和解与统一会使其失去在东北亚加强军事部署的“借口”。对一些大国来说,它们“希望它的边境以外的地区是由许多小邻国组成的,而不是一个单一的大邻邦。”[29]朝鲜半岛作为相关大国在东北亚地区利益与安全的焦点,它们不会对朝鲜半岛的统一感兴趣,从它们的利益和安全考虑,它们可能更希望朝鲜半岛维持现状,即“不战不和,维持现状”之局面。
作为中国安全利益最集中,也是最重要的地区之一,东北亚与中国毗邻是中国国家安全的重要依托地区。因此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对中国来讲极为重要。美国虽然不是东北亚国家,但由于历史的原因,美国对此地区的安全政策对地区局势影响巨大。因而,美国的东北亚安全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必然会对我国的国家安全产生无法回避的重要影响。
“9·11”事件之后美国各届政府对朝政策虽有所变化,但从根本上来说都是敌视加接触的政策。一方面,促进和解、推动谈判特别是“六方会谈”使半岛和平进程有可能在曲折中前进;另一方面,不放弃敌视朝鲜的政策,不排除出现武力对抗和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使朝鲜与美,半岛局势的发展仍存在较大的不稳定和不确定因素。这种现实的与潜在的威胁使中国不得不提高警惕,并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
“9.11”事件之后,围绕着朝核问题,中美朝韩等国多次举行会谈,这些无疑对促进中美两国的相互了解、相互信任起到了推动作用,也使中国在该地区的地位和作用得到提高,尤其是六方会谈,中国作为主办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对于提升在中国的地位和形象,意义重大。
但是,美日、美韩安全同盟的重新定位和日本加快军事扩张,使中国面临更加严峻的地区安全形势,美国借助朝鲜半岛核问题,建立美日韩三角同盟的决心越来越强,实质上是来遏制中国的崛起,对于中国在东北亚的地区安全构成挑战。
五、对美国东北亚地区安全政策的评估
“9.11”事件发生以来的十年,是国际格局大变动、大调整的十年,十年来,美国不断调整、修正自己的全球战略政策。在东北亚安全政策上也同样有着变化,但是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美国的地区安全政策都是服务于它的地区安全战略的,在战略指导的大方向下,随着地区局势的变化而发生变动。从这个意义上讲,首先从政策制定的程序上讲,美国的东北亚地区安全政策是科学的,是服务于大局的,而不是盲目的。
“9.11”事件发生后,美国及时确定国家安全战略重点——反恐。相继出台了《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四年防务报告》,在布什第一任政府时期,将主要精力放在中东反恐任务上。但是对于传统热点地区——东北亚,也没有放松压制。即使在伊拉克战争进行的最猛烈的时候,美国在韩国的驻军没有动一兵一卒。在遏制的同时,加强多边对话。也正是从2003年开始,六方会谈机制形成。这种遏制加接触的战略政策,有效地防止了朝核问题对于美国当时中东战略的牵制,也缓解了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压力。布什政府第二任期内也是通过这种遏制加接触的方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朝核问题。奥巴马政府上台之后,彻底废除前任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试图走出中东泥潭,将战略重心向亚太尤其是亚洲地区转移,加速建立美日韩三国协调机制,欲在东北亚建立三国联盟,共同对抗崛起的中国,并且遏制朝鲜的发展,新的安全政策必然会受到新形势的挑战,从2009年5月朝鲜宣布成功进行地下核试验到2010年3月韩国“天安舰事件”的发生,都预示着东北亚形势随着美国战略政策的调整而发生新的变化,而美国在这两起事件发生之后,都采取了对朝鲜施压,加强美日韩军事同盟建设的步伐。
“9.11”事件后的十年来,东北亚地区局势基本保持稳定,没有发生严重脱离和平轨道的重大变故,这得益于东北亚各国的努力协调。从大体上评估,在全球化激烈变动的十年内,美国对东北亚安全政策基本是达到美国自身的目标了。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东北亚局势尤其是朝鲜半岛问题,本身就是由美国这个世界唯一霸权国家造成的。解决朝鲜半岛紧张局势,有利于本地区稳定,有利于本地区和平发展。但是,美国的东北亚安全战略是无益于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的。一方面,美国对待核问题实行双重标准,以意识形态或者国家关系好坏来制定不同的核标准,加剧了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难度。另一方面,美国对解决朝鲜半岛问题没有诚意,试图利用东北亚复杂的形势来实现更多的战略目标,获取更多的利益。所以,美国的东北亚地区战略决定了它的政策不可能真正解决朝鲜核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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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张业亮,布什政府对朝政策与朝核危机,《美国研究》,2004年第1期
[17]张业亮,奥巴马政府的核政策,《美国研究》2010年第2期
[18]刘江,“当代国际关系中的跨界民族问题”,赵廷光主编,《中国跨界民族问题研究》,中国世界民族学会、云南省民族理论学会,1997年
[19]〔美〕安德鲁·内森;罗伯特·罗斯:《长城与空城计—中国对安全的寻求》,新华出版社,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