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城镇化不是新事物。1978年中国的城市化率是18%,今天是53%左右,从数字上看,距离欧美发达国家70%左右差距不大。甚至可以说中国城镇化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但是,另一方面,中国新城镇化还有空间。除了从53%到70%还有17个百分点的空间,更应该注意到53%的当中,尚有2.6个亿未被城市真正吸纳的农民工。如果除掉这部分人中国的城市化只有36.3%。比如广州、北京、上海存在着大量的城中村。我想,新城镇化首先也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先解决这一部分农民工问题。
另外,我们应该注意到,长期以来,中国的城镇化,不是中央政府顶层设计的城镇化,也不是学者们讨论出来的城镇化,而是地方官员做出来的城镇化,地方官员才是城镇化的具体操作者,这就要求从地方官员的视角来检视中国的城镇化。正是从这个视角,至少能发现四个问题值得重视:第一,长期以来,地方官员关心的是“土地的城镇化”,而不是“人的城镇化”;第二,他们关心的不是城市内涵的升级,而是城市的行政升级,这就是为什么如今有那么多县升级为市,县成为区的原因。第三,钱从哪里来?过去城镇化过程中,地方政府的权力扩大,不断发行债务,结果地方债越来越严重。我个人的观点是,仅仅审计地方债还不够,还必须来一个土地的大审计,国家需要弄清楚现在城市的土地究竟被谁拿走了?一笔糊涂账肯定不行。最后,即便城市化率达到70%,中国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口会留在农村,这就要求农村地方的服务升级。应该考量到,城镇化的进程中。“农民上楼”肯定不对,这是一种变相剥夺,今天同样应该提出“保护农村”的概念,要知道,一旦中国城镇化率达到65%以上,乡村和城市的地位可能发生变化,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向往乡村生活。事实上,这样的一个经历,欧美国家都走过。
关于城镇化,我还担心这样一个倾向:即把财富变成GDP。GDP只是一个流量。你看看美国、欧洲国家,他们都是留住财富,留下青山绿水。相反,中国目前的现状是土地上的大米种出来不能吃,空气污染严重。在唯GDP论理念下进行的城镇化,肯定会陷入GDP主义的诅咒。这样的方式是一种赌博,即把所有的财富先换成筹码,青山、绿水、资源、矿藏都变成了追求GDP的筹码。GDP主义的典型是,如果我自己洗衣服,你自己洗衣服,就没有GDP,但是如果是我帮你洗衣服,你帮我洗衣服,有了交易政府立马就有GDP了。今日的中国就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在里面交易,成为了追求GDP的筹码,这一逻辑让中国陷入了魔咒。
当年亚当·斯密提出《国富论》,中国应该从中看到财富和GDP的区别,如果把所有的财富都换成GDP,如同赌棍一样,最终必然什么都没有了,那时候,老百姓手中还会有什么财富呢,只能是两手空空了。中国的“新城镇化”应考虑增加国民的财富,而只追求GDP的城镇化只会令人失望。
长期以来,中国官员上上下下的统一思维模式或者论证方式是:“有GDP不一定幸福,但没有GDP一定不幸福”,或者“GDP不是万能的,但没有GDP万万不能”。但在我看来,这个冠冕堂皇的说法是一个假命题。GDP是市场上各种经济交易活动的产物。只要有经济交易,就不会没有GDP。很多国家包括近年来发展迅速的发展中国家,并没有像中国官员那样每天把GDP挂在嘴上,难道这些国家就没有GDP了?
中国的新型城镇化,乃至整个中国改革都需要破除“GDP主义”魔咒。因为GDP应当使人幸福,但异化了的GDP使社会异化,使人异化,使社会不幸福,使人不幸福,并且GDP越高,越异化,越不幸福。经济的畸形发展和社会的高度异化,是中国式GDP的典型象征。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流血流汗、承受GDP增长造成的最大痛苦的社会底层,并没有得到高GDP增长所带来的多大的好处,而获益最的大人可以做投资移民,做环境移民,结果,表现为国家与社会、政府与民众、财富者与贫穷者的高度对立。
城市化更为重要的方面或者城市化的关键,在于城市体制改革。城市体制改革可以产生GDP(国内生产总值),并且是好的GDP,同时又可以提升城市的品质,改善城市的治理。要实现这一目标,首先是通过户口制度的改革把农民工融入城市。除此还需要农村土地制度的改革。
本报记者严友良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