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埃及日渐加深的极端化和日渐增加的流血需要马上采取第一步:恢复穆尔西作为埃及合法当选总统的职位。军事政变推翻他是不公正的。诚然,数百万示威者反对穆尔西执政,但即使是群众街头示威也不构成打着“人民”的旗号行军事政变之实的充分理由,因为选举结果一再表明并非如此。
毫无疑问,埃及社会存在深刻的宗派、思想、阶级和种族分歧。但自2011年推翻穆巴拉克30年的统治以来,这个国家进行了好几次投票。结果表明,伊斯兰政党和立场拥有强大的民众支持率,尽管它们也让埃及的分裂表露无遗。
2011年末、2012年初,埃及举行了议会选举。穆尔西的正义和公正党(Freedom and Justice Party,由穆斯林兄弟会创立)赢得多数,伊斯兰两大阵营加起来获得了约三分之二的选票。2012年6月,穆尔西击以52%对48%的优势败对手、穆巴拉克的最后一任总理沙菲克(Ahmed Shafik)赢得总统选举。在2012年12月的全民公投中,64%多数投票赞成穆斯林兄弟会支持的宪法草案(尽管投票率并不高)。
世俗观点——穆尔西的权力欲破坏了萌芽期的埃及民主——根本站不住脚。穆斯林兄弟会的世俗、军事和穆巴拉克时期反对者用尽一切方法——民主的和不民主的——阻挠其民主权力实践。这与埃及几十年来的历史惯例一致——作为穆斯林兄弟会和伊斯兰政治力量得不到合法地位,它们的成员被关押、严刑拷打和流放。
穆尔西的统治不民主的说法产生于他一再试图让民选议会和总统逃脱军队设置的反民主陷阱。2011—2012年穆斯林政党在议会选举大获全胜后,军队领导层和最高法院(由穆巴拉克时期法官把持)设法颠覆新议会,阻止它召开大会起草新宪法。
关键动作发生在2012年6月。当是时,完全由穆巴拉克时代遗老组成的最高法院以似是而非的托辞宣布议会选举结果无效。军队将再次获得完全合法的权力。
于是,随后穆尔西在总统选举中的胜出掀起了一场关于议会和宪法未来的大战,穆尔西试图保护民主选出的议会,而军队想要解散它。最终,穆尔西坚持应该由民选议会召开制宪大会,并最终产生了2012年12月全民公投通过的宪法草案。
与典型的政治革命一样,埃及经济状况在这些权力斗争中从恶化走向更加恶化。革命往往产生面临急剧上升的社会需求的政府(比如要求涨薪和增加福利支出),与此同时又往往伴随着资本外逃、金融动荡和生产的严重破坏。在埃及的例子中,关键的旅游业因为革命而大幅萎缩。失业率出现了飙升,货币出现了贬值,食品价格上升到危险的水平。
所有这些一点都不令人惊奇,也绝非缺乏经验、市场信心和对各级权力完全控制的新政府所能治理。从历史上看,外部行为人因此扮演着决定性作用。外国政府和IMF会扩大对新政府的救命融资线吗?还是会让新政府自生自灭,任由其被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的漩涡吞噬?
在这方面,不厚道的西方——一边大谈民主,一边唯恐对伊斯兰教避之不及——摊了牌。西方虚与委蛇,极尽拖延,迟迟不给出承诺和援助。在穆巴拉克倒台后的两年半时间里,IMF一直在与埃及政府扯皮,却不发放一分钱的贷款,这不啻扼杀埃及的经济前途,助长了埃及的社会动荡,催生了最近的政变。
媒体纷纷报道西方最终向埃及军队推翻穆尔西、逮捕穆斯林兄弟会领导层以及镇压伊斯兰教徒开了绿灯。美国总统奥巴马不愿意站出来支持埃及民选领导人,甚至不愿称他们的被推翻为“政变”(从而保护了源源不断流向埃及军队的美国资金),这表明事到临头,西方与反伊斯兰阵营穿一条裤子,镇压民主。当然,用经典的奥威尔式调侃说,西方这么做都是以民主的名义。
政变和西方对政变的自得(如果说不是共谋的话)会毁掉埃及。穆斯林既不是边缘政治团体,也不是恐怖主义势力。他们代表着埃及人口的很大一部分,可能占一半甚至以上,也显然是埃及组织最好的政治力量。试图镇压穆斯林兄弟会、否认穆尔西通过选举获得的总统位置极有可能导致大规模暴力和扼杀民主,不管西方和埃及反伊斯兰派如何粉饰他们的行为。
在这一点上,西方正确的做法是呼吁埃及军队恢复穆尔西的总统职位、迅速提供资金帮助稳定埃及经济,以及支持真正的多元主义,而不是在选举结果不合意就诉诸军事政变的多元主义。
多元主义意味着接受伊斯兰政治势力在新埃及和该地区其他国家的优势。没有多元主义,西方极有可能沦为埃及滑向暴力和经济崩溃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