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首次当选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选择首先出访国家为中国,同中方共同提出了建立战略互惠关系,结束了小泉纯一郎执政时期中日关系恶化期。2012年底,安倍晋三打破战后日本政治常规再次登上首相宝座,同六年前相同的是他同样面临改善日益恶化的中日关系挑战,而且挑战比前一次要严重得多的。
安倍是否会同前次一样对改善中日关系有所作为是关注的焦点。虽然安倍政府执政还不到一个月,预测为时尚早,但笔者认为安倍外交如果不能直面中国开展对华外交,结果很可能是令人失望的。
“实用主义”V“鹰派”?
安倍晋三在外交上有两张面孔。第一张面孔是出名的“鹰派”民族主义,他一直主张修改宪法和集团自卫权,主张对首次以政府正式表态承认“侵略战争”的村山谈话(1995年8月)以及事实上承认“慰安妇问题”的河野谈话(1993年8月)进行修改,主张在教育中美化侵略历史改变所谓的“自虐史观”和参拜靖国神社。第二张面孔是“实用主义”,2006年安倍首次当选首相后为了改善中韩关系继承了村山谈话,不明言是否参拜靖国神社,并且将中国作为首次出访地,并同中国领导人共同提出建立中日战略互惠关系。
到底这位梅开二度的日本太子党首相在第二次当选后,对华外交上会更多地体现实用主义还是鹰派色彩呢?从目前来看,他的信号仍然是暧昧的。
一方面,他当选后的一些表态上减少了选举运动中的鹰派色彩。自民党在去年底进行的众议院选举前打出的政权公约中综合政策就对于“慰安妇问题”写道:“违反历史事实不正当的主张被公认化,对于日本国家名誉造成严重损害”,“须要进行着实的反论和反证。”安倍对于自己在第一次任期内没有参拜表示“悔恨至极”,在钓鱼岛问题上他还提出了要让公务员常驻。而当选后无论是参拜靖国神社还是派员常驻钓鱼岛都不再正面提及了。1月4日官房长官会见记者时后也表明了继承村山谈话。
但是另一方面要看到目前日本的内外状况同2006年有很大不同,我们没有理由盲目乐观认为安倍的鹰派一面会被实用主义一面所掩盖。
过去六年多时间里中日两国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中国在日本外交中的定位的转变则尚未完成。当安倍首次出任首相的2006年,中国的GDP(国内生产总值)总量仅为日本的二分之一多,中国问题并没有成为日本国内政治的焦点。但是,2010年中国已经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如何应对一个经济上超过日本的中国尚没有共识,而中国问题却已经成为影响日本内政的因素,无论去年自民党总裁选举还是大选对华外交首次成为所有候选人的重要政策课题。
在日本看来当前其安全环境空前恶化。朝鲜发射导弹和可能再次核试验,日本的三个邻国的岛屿争端同时升温,这几乎让日本成为在周边外交上成为一个孤岛。这样的情况下,安倍的一些民族主义主张就会有国内市场。
安倍晋三内阁成员的组成可以说是民族主义右翼政治家的大集合。《经济学人》有一组有趣的统计,在19名安倍内阁成员中,14人属于“大家都来参拜靖国神社联盟”成员,13人支持保守智库“日本会议”,强调日本的传统价值观和拒绝日本为过去进行的所谓的“道歉外交”。9人属于支持修改教科书的议员联盟,他们都否认大多数日本的战争罪行。特别是下村文部大臣,他不仅要修改95年的“村山谈话”,而且认为46至48年的东京审判判决是无效的。即使安倍会克制自己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也很难保证其他内阁成员在对华问题上的“失言”。
图:作者认为,安倍晋内阁成员的组成说是民族主义右翼政治家的大集合
围着中国开展对中外交的错误逻辑
安倍晋三在1月11日发布经济刺激方案的记者会上,就对外交有以下表述:“日本外交首先是要强化日美同盟,然后将同东南亚和印度的关系提高到更高水的基础上再来同中国搞好关系。”这段话充分表明了安倍希望通过“围着中国开展对中外交”的如下逻辑:要迅速突破在外交上的孤岛危机感,由于中日之间钓鱼岛纷争最容易升级,也最不容易解决,需要采取绕道办法,先同美国巩固同盟,然后强化同印度,澳大利亚等民主国家和东盟(亚细安)关系,在此基础上积极改善日韩,日俄关系,等这些关系有进展后再来同中国交涉。
从上台开始,安倍晋三就表示要把美国作为首先访问的国家。新年伊始,麻生太郎副总理,财务大臣1月3日访问缅甸,在1月内对于缅甸对日本的5000亿日元债务进行销账处理,并在本年内对缅甸提供500亿日元的援助来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则访问东南亚和澳大利亚,1月10日在马尼拉同菲律宾就加强在海洋安保合作进行了确认,日本承诺向该国提供10艘巡视舰。安倍本人则从1月16日开始访问越南,泰国和印度尼西亚三国。
与此同时,日本政府考虑让前首相森喜朗访俄为安倍春天访问俄罗斯做准备。在日韩关系方面,额贺福志郎原财务大臣(日韩议员联盟干事长)作为安倍的特使访问了韩国,同朴槿惠下任总统会谈。
安倍晋三希望通过同韩国改善关系,恢复日美韩三国合作的势头,本人则考虑出席25日在首尔举行的总统就职仪式。对于如何同中国直接开展外交方面却没有实质进展,除了批评中国反日游行“作为国际社会有责任国家是错误的”,强调领土问题上决不谈判、自卫队强化警戒以及提高2013年度的国防开支外,几乎看不到对中外交的具体内容。看似聪明的曲线救国的安倍对中外交算盘将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编注:曲线救国一词产生于抗日战争期间,就是采取直接的手段不能够解决,就只好采取间接的,效果可能慢一些的,或者从侧面迂回牵制干扰的策略,有时候可能还要放弃一部分已经得到手的东西,但斗争的大方向不变。)
首先,美国虽然欢迎加强日美同盟,但对安倍的右翼政府有戒备,更不愿意给中国造成日美联手遏制中国的错误信号。安倍本希望1月访美以达到对内外显示日美同盟巩固的宣传效应,但是美方却以日程安排困难为理由拒绝1月接待安倍。第一,美国不希望再次上演没有具体内容的日美首脑会谈。奥巴马第一任期开始后首次接待的外国首脑是日本首相麻生太郎,但是几个月后便下台,双边会谈也没有多少实质性内容,属于礼节性会面。第二,美国不希望给中国造成错误的信号,即日美新领导人刚就任就讨论如何对应中国。
对于美国来说,在亚太地区最麻烦的对手是中国,最重要的伙伴也是中国。第三,美国希望通过推迟日本首相访问提高在冲绳岛上普天间基地,泛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问题上对日的压力。另外,美国对于安倍的修正主义历史观和修改和平宪法的热情也有不少顾虑。
其次,东盟国家不可能同跟随日本联手制华。中国与东盟部分国家之间的确存在领土争端,但这不是中国东盟关系的全部。东盟国家同中国经济关系日益紧密,不希望看到同中国关系紧张,也不希望在中日之间选边站。日本在东南亚搞统一战线最有可能成功的对象大概只有菲律宾,菲律宾的高官去年11月曾经对《金融时报》表示希望日本加强军备来对应中国。而且对于东盟国家来说,由于制衡中国需要日本想到了东盟的动因也有不信任感。
其三,安倍主张的自由民主国家的联合(例如日美印澳四国联盟)很难引起印度和澳大利亚的真正响应。虽然目前美印日三边磋商的机制已经建立,但内容并不充实,对美国来说重点在美日韩三边框架,美国为此在联合国大会期间斡旋三国外长会谈。而同中国经济关系紧密的澳大利亚则更不会希望卷入中日之间的纷争。价值观外交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超过实际国家利益考量是一个大问号。
其四,韩国和俄罗斯对于日本为了对中外交需要来同他们改善关系的短视动机也会心存疑惑。朴槿惠在会见日本首相特使的时候就提醒日方在历史问题上的态度,指出“日韩必须要恢复同国民情绪相吻合的信赖关系。”
安倍的“围着中国开展对中外交”最大的致命弱点是将会进一步加深中日之间的互相不信任关系,因为从中国来看这是对华包围圈外交,日本通过加强日美同盟和中国周边国家关系作为改善中日关系的前提的设想是错误的。日本对中外交必须要直面中国,而不是躲避中国,应当同其他国家加强关系的外交齐头并进,而不是一前一后或者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