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安全与军控研究所所长李伟
波士顿的一声爆炸，打破了美国本土持续12年的平静。
“尽管从9·11到今日的波士顿爆炸案相隔了12年，但在这12年，美国本土从未变得更加‘安全’。” 4月16日，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安全与军控研究所所长李伟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中表示。
他认为，波士顿连环袭击事件的影响将不小于9·11，可能会给奥巴马政府及其后的全球反恐形势、政治格局带来大的变化。“此次波士顿事件有可能让美国接受教训，抛弃其强硬的价值观输出，而寻求在联合国框架内的多国反恐合作。”
《21世纪》：本次波士顿连环袭击事件是9·11以来在美国本土发生的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袭击，似乎此前12年一直都比较太平，为什么最终仍然再次发生了这次袭击事件？
李伟：尽管美国在9·11以后搭建了复杂的反恐体系，但可以说美国从未更加安全，始终受到各种恐怖威胁。这一点从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数据可以看出，每年比较大的恐怖主义袭击未遂案数量要高达几十起，比如时代广场未遂的爆炸，尼日利亚到也门的飞机遭劫持试图袭击底特律等等。这些案件因为没有实际产生后果，未引发大众关注，才造成了美国本土12年太平的假象。
目前美国所受到的恐怖主义威胁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本土的恐怖分子，我们说的是美国土生土长的恐怖分子，就像1995年在俄克拉何马城麦克维制造的恐怖事件一样，第二个是与国际恐怖势力有联系，主要是两个联系，一个就是国外以基地为核心，国际恐怖势力直接派到美国，或者说他与这些组织有着直接的联系人的这种联系，这叫直接联系。第二类的联系是和境外的基地分支恐怖组织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它受到基地反美意识形态以及恐怖理念的影响，转而认同基地针对美国发动恐怖袭击这种理念和做法，或者说从网上包括学习一些制造炸弹的技术，然后在美国本土制造这样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
从以上几个因素综合分析，波士顿连环爆炸事件即是一起典型的恐怖主义事件，实际上我个人认为，或多或少可能与国际恐怖势力有着一定的联系。
波士顿爆炸案影响将不亚于911
《21世纪》：此次面对波士顿事件，外界普遍评价美国反恐系统的反应还是十分迅速。您如何评价美国目前反恐体系的效能？这次事件发生后，有声音认为美国将主要精力用于对付国际恐怖组织，而对本土的极端势力则疏于防范，是这样吗？
李伟：我认为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尽管美国针对国内极端势力的反恐行动看起来不如在海外反恐那样受关注，但我们细看起来，美国在本土部署的反恐力量在一定程度上绝对不亚于在海外投放的力量。
9·11调查委员会认为，美国安全存在结构性问题，即当时的情报机构无法应对非国家组织，难以防范不受美国军事威慑、没有固定土地、也没有民众可以保护的非国家行为体。其后，美国逐渐成立了针对国内、国外两套反恐机构。
国家安全局主要负责把好国门，管理出入境、移民、留学生、边防等问题。而联邦调查局主要负责国内的反恐安全网络。除此之外，美国还专门成立国家反恐信息中心、国家情报局来协调此前军方、白宫等15个情报机构。这些机构组成了一张巨大的国内的反恐机构网络。与此同时，有5万多家私营企业与美国反恐有紧密的联系。除去联邦一级，每个州都有相应的地方反恐机构。
《21世纪》：波士顿事件发生后，已经有人在指责是由于奥巴马上台后反恐收缩导致的，奥巴马的反恐策略到底应该怎样看待？
李伟：从总体状况上来看，相比小布什，奥巴马反恐支出有所减少，因为小布什期间阿富汗、伊拉克两场战争的经费高达6万亿美元。但是在奥巴马执政美国反恐战略在收缩是一个错觉，实际上是明缩暗扩。
小布什战争给美国软实力带来极大损害，比如美军在伊拉克丑闻，关塔那摩监狱等等。奥巴马上台后首先调整大规模军事反恐，实现从阿富汗伊拉克撤军，但是我们真实看到的是奥巴马在这两个地区保持军事存在战略意图。另一方面，奥巴马的国防部宣布要在54个国家搞无人机起降基地，与这些国家政府合作进行反恐，这个规模比小布什时期扩展了很多，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不是反恐战争，而是反恐合作的形式。其本质仍然是借这种反恐合作进行维护和扩大自己全球超级大国、唯一霸权的战略利益。
《21世纪》：如果美国国内外反恐网络都相对完备，且奥巴马又调整了一种新的策略，理论上其面临的反恐压力应该已经变小了，为什么恐怖袭击仍然很多？
李伟：目前奥巴马推行反恐合作没有达到减少恐怖主义压力的作用。实际上奥巴马提出的反恐合作都是有条件的合作，依然是军事打击，而并不注重根源问题——即美国在全球强硬地推行其自己的价值观，导致的对美国的仇视。很多人已经意识到美军的很多行为是以打击恐怖分子为名伤害到老幼妇孺，其实是一种霸权心理，只强调自己本国公民和美军士兵的“绝对安生”，不尊重其他国家人民的生命安生。比如在巴以边境用无人机，在击毙恐怖分子过程中也会打死无辜民众，这种方式方法在也门、非洲、阿富汗屡见不鲜。一些领导人已经开始拒绝美国所提出的无人机、夜间袭击等方式。
《21世纪》：尽管目前波士顿袭击事件还未找出凶手的真实来源，但其作为9·11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恐怖主义袭击将对美国的内政外交产生怎样的影响？
李伟：我认为波士顿一定对内政和外交产生重大的冲击和影响。首先，美国会重新评估对美国安全有威胁的重大因素。此前，美国本土在前一段时间对威胁的评估发生了变化，把网络攻击提升到超越恐怖主义威胁的位置。波士顿事件后，反恐可能将回到核心的位置，那么相应的财政投入等一定会增加。
从更直接的角度来看，此次奥巴马在事件后发表演讲表示，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结合此前的反恐经验，奥巴马政府一定会找出一个报复的发泄口——比如花更大力气对付分布在也门、南亚、伊拉克、索马里、北非等等全球的基地组织分支。但是我们认为，发起类似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的可能性相对比较小，因为目前没有任何一国政府表示袒护恐怖主义，因此难以发动大的战争。
其次，反恐将成为两党的核心争论的领域，其分歧会制约奥巴马政府在任内解决经济、其他问题的步伐。奥巴马虽然没有明着说小布什的反恐策略是错误的，但行动确实改变了小布什的做法。共和党一定会以波士顿为由攻击称民主党无法保证本土民众安宁。这一争论也势必将影响下一轮竞选。
此外，如果事件调查结果显示袭击元凶是外籍、移民后裔，波士顿事件更可能加剧美国的民族、种族分裂。
《21世纪》：波士顿对整个奥巴马政府的宏观外交政策会否产生影响？是否会影响到中美关系？
李伟：尽管这个事件一定会造成比较大的局部国际影响，但可能还不至于改变其全球战略，因此对美中关系目前看影响不大。
不过美国可能会通过这个事件认识到，反恐需要更务实地与一些与恐怖主义有联系的国家进行合作，而不是搅乱其局势。如果伊拉克、阿富汗长期处在不安定状态，美国本土也不可能减少威胁。美国可能会逐渐意识到不能只从本国利益出发，同时长期来看更需要纳入联合国轨道，走上真正的国际反恐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