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关于美国霸权是否衰落的新一波争论便不断见诸于报端与学术文章之中,这场争论主要源自于英美学者,如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世界美国造》(The World American Made)一书的著者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与英国《金融时报》外交事务首席评论员、《零和未来:焦虑时代中的美国权力》(Zero-Sum Future:American Power in an Age of Anxiety)的著者吉迪恩·拉赫曼(Gideon Rachman),其后很多其他国家的学者,包括中国的学者也参与其间。
事实上,美国霸权是否衰落的辩论在美国跃升为世界霸权之后便时常浮现,如20世纪50年代末美国在与苏联争霸期间所经历的“卫星时刻”,70年代初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导致美元霸权地位削弱之时。其间,政治学者们纷纷发表真知灼见,保罗·肯尼迪的《大国的兴衰》便是议论美国霸权衰落的不朽名作之一。时至今日,这种美国霸权衰落的论调又再次浮现,令人既感到熟悉又产生质疑,因为美国衰落论的不断泛起,继而又被不断颠覆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让大家产生了“审美疲劳”。对于这一轮美国霸权衰落的争辩,个人以为,它很可能也会以先前的结果收场。之所以如此断言,主要是因为美国的整体实力并没有出现重大挫折。
实力是国际政治的永恒主题,也是衡量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中所居地位的主要标尺。然而,一个国家实力消长的判断因素众多。从传统意义上来说,一个国家的经济水平、军事力量、疆域大小、科技研发能力、国家动员力、国民素质等等都成为重要的指标。其中,经济实力与军事实力是实力要素的核心内容。
图:2011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全球GDP的比重为21%
从经济实力来看,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全球GDP的比重为21%,这与1950年美国GDP占全球GDP比重27%的峰值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从经济增速来看,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经济陷入了长时期复苏乏力的阶段,但与其他主要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速相比,美国的经济增长水平也并不逊色。2011年,美国的经济增长率是1.7%,同期德国的经济增长率是3%,法国为1.7%,英国为0.8%,日本则为-0.7%。在此,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如今有很多人将美国的经济发展与中国的经济发展相比拟。笔者认为,这种比较不仅是不恰当、不科学的,而且还容易产生误解,以至于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担忧与困扰。不可否认的是,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相当于美国GDP的比例从2005年的17.9%迅速跃升至2011年的48.8%。但是,中国的人均GDP水平仍远远落后于美国。2011年,中国的人均国民收入达到5445美元,约为美国人均国民收入的11.3%。不仅如此,中国目前正处于改革与发展的关键时期,诸如“中等收入陷阱”这样的挑战正在考验着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与社会和谐。可见,中国经济发展前景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目前颇为盛行的“唱衰”美国、“吹捧”中国的论调,其逻辑是将一个已经成为事实的案例与一个可能成为事实的案例作比较,显然是难以令人信服的。此外,美国在应对金融危机中不断运用“量化宽松”(QE)政策,这令其他主要经济体既感到不满与愤怒,又感到些许无奈,毕竟美元仍是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与支付手段,这一事实并未改变,在可预见的未来也很难改变。因而,尽管美国的经济陷入困境之中,但它仍然是当前全球经济走向复兴的关键力量,也正因如此,全世界都为美国国内出现的“财政悬崖”问题捏了一把汗。除了美国之外,我们很难找到还有哪个国家的国内政策会让整个世界的神经如此紧绷。
从军事实力上看,美国的军事力量更是他国难以企及,这一点可以从美国庞大的军费开支中窥见一斑。2011年,美国的军事支出达到7114亿美元,约占全球军费总支出的41%。庞大的军事开支使美国不仅能够在军事技术与武器研发方面遥遥领先,而且还保证了美国海外军事基地与海外驻军的有效运转,这令美国具备了对世界上重要地区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作出迅速处置的应急反应能力,同时也对美国潜在的利益挑战者构成强大的军事与心理威慑。不过,美国的军费支出虽然巨大,但与其经济总量相比并非不可承受。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美国的军费支出占其GDP的比重是4.7%,低于冷战期间的平均水平。
除此之外,美国在国际制度方面的塑造能力也不可小觑。尽管国际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之中,但国际制度的存在使得当前国际社会处于一种基本有序的运行模式之下。在一定意义上,国际制度塑造力已经成为衡量国家实力与影响力的一个重要变量。正因如此,当今世界上的主要大国都在积极争取提升本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与参与权,希望能够在制度建设方面能有所发挥。然而,当前主要的国际制度安排仍然是二战之后在美国的主导下建立起来的。以联合国为基础的国际安全制度、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为核心的国际金融制度以及以世界贸易组织(前身是关贸总协定)为核心的国际贸易制度构成了当前国际制度体系的基础。或许,有人会反驳道,这些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当下美国的国际制度塑造能力依然强劲,这可以从正反两个案例来得到解释。一个是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机制,一个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对于前者,美国的态度是消极的,甚至是抵制的,以至于国际社会迟迟未能就这一问题达成一项长期的、有约束力的制度安排;而就后者来说,它本来只是几个环太平洋国家发起的一项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但因2008年美国的高调介入而成为当前国际社会普遍热议的一个自由贸易机制。除了建章立制之外,美国政府还对原有的国际机制作出一定程度的调整,二十国集团(G20)的成立便是典型案例,这是美国为应对当前国际格局变化而主动做出的战略选择。事实上,体系变革是奥巴马政府应对国际体系变化、维持美国霸权的一项重要原则。可见,当前美国的国际制度塑造力还体现在它善于根据国际时局变迁而推动体系改革的创新能力与政治气魄上。
当然,国家实力的判断不能仅仅从现有实力状况来看待,国家发展的潜在竞争力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在全球化时代,国家竞争力的一个新指标,即移民因素值得观察。随着交通、通讯技术的发达,越来越多的人打破了原先的“乡土观念”, 突破了地域的界限,纷纷移民到那些经济状况更好、发展机遇更大、公民社会建设更成熟、个人权利更有保障的国家,而美国正是这样的一个国家。即便是中国这样一个经济快速发展、社会明显进步且处于上升通道中的国家,也有大量的知识精英、财富精英纷纷移民美国,从而掀起了中国第三波移民潮。据美国国土安全部的数据统计,2011年中国移民美国的人员数量名列第二,仅次于墨西哥。实际上,中国自2009年始已连续三年排名第二,成为美国新永久居民的主要来源国之一。大量移民的涌入不仅给美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而且也是美国保持勃勃生机的象征。在一个用脚投票的当代世界,“人往高处走”的意志能够得到更加淋漓尽致的体现。而移民汇聚的场所也表明,这样的国家仍然是令人向往的“希望之地”。中国一位资深的美国问题研究者资中筠先生曾坦言:“全世界的优秀人才都自然地流向美国,只要这个趋势不变,美国不可能衰落。”据此来看,将移民视为判断美国霸权状态的一个指标,在当下的阶段,不仅是合适的,也是必要的。
总之,现在谈论美国霸权的衰落似乎还为时过早。就像奥巴马总统在2012年国情咨文中所说的那样,“任何人如果对你说美国正处于衰落之中,或者我们的影响力已经减弱,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么,未来美国霸权的命运会如何呢?2012年12月10日,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发布的《全球趋势2030:可能的世界》(Global Trends 2030:Alternative Worlds)中便指出,2030年,美国霸权将不复存在,但美国仍然是同等强国中的“领跑者”(first among equals)。会否如此,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