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想到,尤其是乌克兰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做梦也没想到,他2013年11月宣布不会同欧盟签署人们期待已久的联系国协议(Association Agreement)后,此番决定竟会引发三个月的抗议,并且在经历了一周的骚乱和惨剧、80多人因此遇难之后,最终导致自己被免职。
其实直到2月17日的时候,这场轩然大波看起来仍可能通过协商来解决。一月底,在通过了一系列将抗议者众多和平活动定罪入刑的法律之后,在警民冲突导致六名抗议者丧命之后,在乌克兰西部的地区政府机关到处被占领之后,亚努科维奇经过同反对派领导人——包括乌克兰民主改革联盟(Ukrainian Democratic Alliance for Reform,简称UDAR)的维塔利·克利奇科(Vitali Klitschko)、自由党(Freedom)的奥列格·佳格尼博克(Oleh Tyahnibok)和祖国党(Fatherland)的阿尔谢尼·亚采纽克(Arseniy Yatsenyuk)——举行数次会晤,已决定组建容纳反对派成员的新政府,撤销大部分新通过的法律,并赦免抗议者,只要他们结束对政府大楼的占领以及对街道和广场的封锁。
当时,街头暴力消失了,抗议者停止占领司法部和大部分地区行政中心,大家继续热议组建新政府之事,以及通过可能的宪法改革来削减总统权力和增加议会权力。根据一月新法被拘留的人们得到释放,并且在抗议者停止占领基辅市政厅和其它城市的地区行政机关以及开放基辅主要街道之后,他们获得赦免。
但这些事情都发生在2月18日-2月20日的流血事件之前。流血事件之后,抗议者和反对派不会再容忍亚努科维奇留任。
乌克兰内战一触即发,政府正准备出动军队肃清独立广场——2月19日,亚努科维奇解除弗拉基米尔·扎曼纳(Volodymyr Zamana)大将的武装部队总司令之职,因为后者反对紧急状态,反对把军方卷入冲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法国、德国、波兰外长赶赴基辅进行调停。同行者包括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使节弗拉基米尔·卢金(Vladimir Lukin)。
经过数小时磋商,亚努科维奇同反对派领导人达成协议:在48小时内通过一部特别法律来恢复2004年宪法;十天内缔造执政联盟并组建联合政府;九月之前颁行宪法改革,重新平衡总统、政府和议会的权力;宪法改革一旦完成,立刻举行总统大选,最迟不晚于十二月。反对派同意从行政和公共建筑中撤出,开放街道、公园和广场;当局同意不施行紧急状态;双方同意不使用暴力,并要求议会批准赦免一切暴力参与者。
2月21日签订的这份协议涉及内容广泛,但却有缺陷;它使亚努科维奇能够继续留任长达数月之久,这一点在经历了前三天的暴力事件之后,对于那些身处独立广场的抗议者以及其他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由三大反对派的180名成员以及亚努科维奇的地区党(Party of Regions)众多倒戈者等组成的议会,支持恢复2004年宪法,继而支持通过快刀斩乱麻之举将亚努科维奇赶下台。议会遣散了警察,命令警察撤出政府办公区,赦免暴力参与者,下令释放尤利娅·季莫申科(Yulia Tymoshenko),并解雇了众多部长。
最重要的是,2月22日,当得知亚努科维奇夜里逃往乌克兰东部,议会表决因其玩忽职守而免除其总统之职,并安排在5月25日提前举行总统大选。议会选举祖国党副主席兼季莫申科亲密盟友图尔齐诺夫为议长,次日,鉴于总统和总理职位空缺,又选举他为代总统。
以亚采纽克为总理的新政府班子,面临诸多严峻挑战。其中最困难的要属设法让整个乌克兰(包括乌克兰东部和南部,特别是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承认其为合法当局。正如亚努科维奇因决定不与欧盟签订联系国协议而在乌克兰中部和西部不得人心一样,议会2月21日以来的种种决定——不仅免去亚努科维奇之职,而且或许更重要的是,废止了一项允许地方政府使用少数民族语言的法律[乌克兰的官方语言是乌克兰语,这项法律有助于提升俄语的地位——译者注]——则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不得人心,因为这些地区同俄罗斯有着根深蒂固的历史、民族、语言、经济和军事联系。克里米亚尤其容易成为导火索,这里[从1918年——译者注]到1954年为止都是苏联俄罗斯联邦加盟共和国的一部分,居民大多都是俄罗斯人,俄罗斯的黑海舰队也部署在这里。
与上述第一点有关而且同样重要的挑战,是如何同俄罗斯重修旧好。亚努科维奇2月22日在哈尔科夫接受电视采访时,谴责议会的行动是“恶意破坏、劫掠、政变”。普京的态度显然比较慎重,但其他俄罗斯人则使用了类似的表述;总理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将此次风波描述为“武装叛变”,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i Lavrov)将其描述为“极端分子”通过“政变”夺权之举。
俄罗斯的愤懑不仅源自亲俄派被罢免,以及认为几位欧盟外长不经意间为非法夺权大开方便之门。俄罗斯领导人认为,藉着去年十二月紧急援助带来的政府间众多协议,乌克兰同俄罗斯的联系本来会比现在密切得多——俄罗斯是乌克兰头号出口市场——久而久之,不仅会加入俄罗斯牵头的关税联盟(Customs Union),而且最终会加入欧亚经济联盟(Eurasian Economic Union)。如今,套用图尔齐诺夫周日首次全国演说里的措辞,随着乌克兰重返“欧洲大家庭”,俄罗斯将乌克兰拉入关税联盟和欧亚经济联盟的梦想付诸东流了。这是一次令人不快的挫败。
第三点挑战是经济方面的。恰如图尔齐诺夫周日对议会所言,乌克兰处境“险恶”。乌克兰面临着巨额往来账赤字,外汇储备只够两个月的进口之用,而且随着资本外流和央行试图支持汇率暴跌,外汇储备正在迅速消耗,加上会有120亿美元债务陆续到期,其中半数要以美元或欧元支付,因此,今年的经济局势危如累卵。确实,假如俄罗斯终止十二月的150亿美元紧急援助中剩余的120亿美元——第一笔30亿美元的援助款已于十二月底到位,剩余的至今搁置——而乌克兰又不能从其它渠道获得大量援助,就会违约。
去年,多数专家预计乌克兰需要180亿至200亿美元援助;如今,代理财政部长预计需要350亿美元援助。在亚努科维奇宣布拒绝签署欧盟协议的前一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一封信里表示,只有乌克兰同意若干苛刻条件,该组织才愿意为乌克兰之前的贷款再次筹措资金,大约是50亿美元。欧盟仅提供6.1亿美元的“宏观财政援助”。目前的挑战是说服俄罗斯继续履行紧急援助计划,并说服欧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美国等等做到它们去年未做的事情,即提供大笔经济援助,而且必须及时,这意味着要尽快落实,即在5月25日大选之前而非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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