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势力在大陆和海洋上可以延伸多远?
英国地理学家哈尔福德·麦金德(HalfordMackinder)爵士曾在他于1904年发表的那篇著名文章《历史的地理枢纽》的结尾部分有些不安地提及中国。在解释了为何欧亚大陆是世界权力的地缘战略支点后,他断定中国人应该会将他们的势力远远地扩展到疆域之外,“可能会给世界自由带来黄祸,仅仅因为他们会在这片巨大大陆的资源之上新添一片海域,这一优势是枢纽地带的俄罗斯人尚不具备的”。抛开这种情绪所包含的种族主义倾向(这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以及一个非西方大国在任何时代崛起而激起的歇斯底里不谈,麦金德的话是有道理的:尽管俄罗斯——欧亚大陆的另一个巨人——过去基本是并且现在仍是一个被坚冰封锁的陆地大国,但是中国由于其九千英里长的温带海岸线上分布着诸多天然良港,它既是一个陆地大国,也是一个海洋大国(实际上,麦金德担心中国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征服俄罗斯)。中国的触角实际上从中亚延伸到了太平洋上的主要运输航线。后来,麦金德在《民主的理想与现实》一文中预测,中国最终将同美国和英国一道,通过构建一个既非过于东方又非过于西方的占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新文明来引领世界。
中国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显而易见,以至于人们在讨论这个国家的经济活力和民族自信时往往会忽视这一点。然而,这一点至关重要:它意味着中国将处于地缘政治的中心位置,即便这个国家的世界强国之路不一定一帆风顺(在过去三十年间,中国的年均GDP增长率大多超过10%,但几乎肯定无法再持续三十年)。中国将一种极端的、西方式的现代性与一种“水力文明(hydrauliccivilization)”——历史学家卡尔·魏特夫(KarlWittfogel)用来描述对灌溉实施集中控制的一个概念——结合在一起。这种文明让人回想起古代东方:由于有集中控制,国家政权可以征募数百万劳动力建设大型基础设施。这使得中国具有民主国家无法比拟的动力。随着中国的共产党政权吸取了西方的技术和西方的实践,他们将自己融入到一种更加具有纪律性和复杂的文化体系中,同时有一种与其他国家结成朝贡关系的独特经历。今年年初,一位新加坡官员曾对我说,“中国人想要吸引你的时候就会吸引你,想要压榨你的时候就会压榨你,他们这么做是相当有计划的。”
中国的内部动能产生了外部抱负。帝国很少产生于有预谋的设计;它们是有机地生长起来的。随着国家越来越强大,它们会孕育新的需求和恐惧(这看似有悖于自觉),迫使它们以各种形式进行扩张。即使在拉瑟福德·海斯(RutherfordHayes)、詹姆斯·加菲尔德(JamesGarfield)、切斯特·阿瑟(ChesterArthur)、本杰明·哈里森(BenjaminHarrison)等最容易被人们忘记的总统任内,美国经济在19世纪末也出现了稳步增长。随着这个国家与外部世界的贸易越来越多,它在遥远的地方产生了复杂的经济和战略利益。有时,比如在南美和太平洋地区,这些利益为军事行动提供了正当理由。美国在当时也开始关注外部世界,因为它巩固了美洲大陆内部;印第安人战争的最后一场大仗发生于1890年。
今天的中国在巩固其陆地边界,并且开始关注外部世界。中国在外交政策上的抱负与一个世纪前的美国一样雄心勃勃,但原因完全不同。中国并没有采取传教士的方式介入世界事务,试图传播一种意识形态或一种政府体制。国际事务中的道德进步是美国人的目标,而不是中国人的目标。相反,为了支持其占世界五分之一的庞大人口不断提升生活水平,中国需要确保能源、金属和战略矿产的安全,正是这种需要推动了中国的海外行动。
为了完成这项任务,中国在盛产它所需要的资源的周边国家和遥远地域建立了对自己有利的权力关系。由于中国海外行动受到经济生存这一核心国家利益的驱动,中国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大国。它试图在石油和矿产资源丰富的非洲建立稳定的存在,并且希望确保印度洋和南中国海的港口通道,这些通道将石油资源丰富的阿拉伯世界与中国的沿海连接在一起。别无选择的是,北京不太关心与它有密切交往的国家的政权类型。它所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西方所认为的美德。由于其中一些政权——比如伊朗、缅甸和苏丹——是落后和独裁的,中国在世界范围内寻找资源的努力使其与具有传教士倾向的美国发生了冲突,当然也冲击了印度和俄罗斯等国的势力范围。
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对这些国家而言并不是一个事关存亡的问题。中国与美国之间发生战争的几率微乎其微;中国军队对美国的威胁仅仅是间接的。中国造成的挑战主要是地缘上的——尽管还有债务、贸易和全球变暖等关键问题。中国在欧亚大陆和非洲的势力范围正在扩大,这种扩展并不是19世纪帝国主义意义上的,而是以一种更适合全球化时代的微妙方式。仅仅通过确保其经济上的需求,中国就在改变东半球权力的平衡,这必然会引起美国的强烈关注。在陆地和海洋,由于中国在地图上的有利位置,北京的影响力正在蔓延和扩展——从中亚到南中国海,从俄罗斯远东地区到印度洋。中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陆地强国,同时,正如拿破仑有句名言,这种国家的政策是由它们的地缘环境决定的。
边疆综合症
为了扩展其势力范围,北京也在拉拢中亚各国政府;中国目前已经深入到了欧亚大陆,但考虑到其对自然资源的需求,扩展的范围还远远不够。北京对中亚施加影响的形式是两条即将完工的通向新疆的大型油气管线:一条管线从里海经哈萨克斯坦输入石油;另一条从土库曼斯坦经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输入天然气。中国对自然资源的饥饿也意味着,北京为了确保获得这些资源将冒相当大的风险。中国正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以南开采铜矿,而且还注视着这一地区的铁、黄金、铀和宝石(该地区拥有世界上最后几块未经开采的矿藏)。北京希望修建穿过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公路和能源管道,连接印度洋上的港口。如果美国在阿富汗实现稳定,中国的战略地理位置将得到加强。
与新疆一样,西藏也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领土,而且与新疆一样,西藏也影响着中国的对外关系。西藏高原有大量铜矿和铁矿,在中国的领土中占据相当大的比重。如果没有西藏,中国就失去了臀部,而印度就会在其次大陆权力基础上增添一个北部地带。
凭借其10亿多人口,印度已经是中国在亚洲的势力范围内的一个楔子。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ZbigniewBrzezinski)在1997的《大棋局》一书中描绘的一幅“大中国(GreaterChina)”地图生动地表现了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中国和印度因为地理而注定成为竞争对手:这两个邻邦拥有庞大人口,丰富而又古老的文化,并且有着领土的争端(比如印度的阿鲁纳恰尔邦)。
悄悄的控制
即使中国的边疆是安全的,这个国家的地理形状也让它看上去不太完整——就像是最初的大中国的某些部分被分离出去。中国的北部边境线环绕蒙古——一块看起来像是曾经从中国背部咬去的广袤土地。蒙古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之一,目前在人口上正受到相邻的中国城市文明的威胁。历史上中国曾经为了获取更多的耕地而征服过外蒙古,而如今北京再次摆出征服蒙古的姿态,尽管只是通过获取石油、煤炭、铀矿以及富饶而空旷的大草原等间接方式。中国矿产企业试图在蒙古的地下资产中占据大量股份,因为不受制约的工业化和城市化使中国转变成为世界上铝、铜、铅、镍、锌、锡和铁矿石的主要消费国;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占世界金属消费量的比重也从10%上升到25%。由于西藏、澳门、香港已处于北京控制之下,中国与蒙古的交易将是判断北京在多大程度上怀有帝国主义野心的模型。
蒙古北部和中国东北三省靠近俄罗斯远东地区,这是一片面积是欧洲的两倍、人口却在不断减少的广阔疆域。俄罗斯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将其触角扩张到这一地区,当时的中国国力孱弱。现在,中国国力强大,而俄罗斯政府的权威只能控制该国东部的三分之一。生活在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俄罗斯人大约有700万,到2015年这个数字可能下降至450万,而在毗邻中国东北三省,生活着近1亿人:中国边境地区的人口密度是俄国边境地区的62倍。中国移民已经渗透到俄罗斯,大量定居在蒙古以北的赤塔市以及这一地区的其他地方。资源获取是中国外交政策在世界各地的主要目标,而俄罗斯远东地区人烟稀少,天然气、石油、木材、钻石和黄金等储量巨大。伦敦《每日电讯》记者大卫·布莱尔去年夏天写道,“莫斯科非常警惕大量中国定居者移居到这一地区,而木材和采矿企业跟随在他们之后。”
与蒙古一样,担心的问题并不是中国军队有朝一日会侵犯或正式吞并俄罗斯远东地区,而是中国的人口和企业对这片清朝时期曾经占有的地区的控制正在逐渐加强。冷战期间,中国与苏联之间的边境纠纷曾经导致数十万军队进驻这片西伯利亚的偏远地区,有时还引起冲突。20世纪60年代末,这些紧张导致中苏分裂。地理因素可能导致中国和俄罗斯分道扬镳,因为它们目前的联盟纯粹是战术性的。这可能对美国有利。20世纪70年代,尼克松政府能够利用北京和莫斯科之间的裂痕向中国敞开怀抱。在未来,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我们可以想象,美国可能会与俄罗斯联合起来建立战略联盟,制衡这个中央王国。
台湾的未来
对于大中国的出现而言,台湾的未来是至关重要的。台湾问题经常是从道德角度进行谈论的:北京谈论的是巩固国家遗产、为全体中国人的利益实现统一的需要;华盛顿谈论的是保护这种民主模式。但真正的问题是其他方面的。正如美国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所说,台湾是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海军战略家霍姆斯和吉原恒淑认为,美国这样一个外部大国从那里可以沿着中国的海岸线“辐射”权力。如果台湾回到中国大陆的怀抱,那么中国海军不仅在与第一岛链对峙时会立即处于有利的战略位置,而且可以自由地以前所未有的程度投放力量。“多极”这个形容词经常被认为用来描绘未来的世界秩序;只有将台湾与中国大陆融合在一起,东亚才可能形成真正的多极军事秩序。
根据2009年兰德公司的一项研究,到2020年,美国将不再能够保护台湾免遭中国攻击。该报告认为,到时中国在台湾海峡发生的战争中将会打败美国,即使美国拥有F-22S战斗机、两个航母编队,并且仍然能够进入日本冲绳的嘉手纳空军基地。这份报告强调了空战的重要性。如果中国登陆作战,仍然需要从海上运送数万军队,而且可能遭到美国潜艇的打击。
不过这份报告也突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趋势。中国大陆与台湾相距仅100英里,而美国跨越近半个世界的距离投送军事力量,而且能够使用的外国军事基地比冷战期间更加有限。中国阻止美国海军进入特定海域的战略不仅旨在从总体上防范美国军队,而且特别意在确立其对台湾的主导地位。
中国不仅准备从军事方面而且在经济和社会方面包围台湾。台湾出口的大约30%是输往中国的。台湾与大陆之间每周有270个商业航班。过去5年间,有三分之二的台湾企业到中国大陆进行投资。每年有50万游客从大陆到台湾岛旅游,75万台湾人每年约一半的时间居住在中国。逐渐统一看上去是可能的;不过,这种统一如何实现是不确定的,而且它对这一地区大国政治的未来而言至关重要。如果美国仅仅将台湾抛给北京,那么日本、韩国、菲律宾和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其他盟国,以及印度甚至是一些非洲国家,都会开始怀疑华盛顿的承诺是否可信。那将鼓励这些国家向中国靠拢,从而使一个真正覆盖东半球的大中国得以成为现实。
在中国成为一个更加自由的社会之前,通过保持台湾在功能上独立于中国,美国可以维持其在盟国之中的信誉。因此,奥巴马政府于2010年初宣布将向台湾出售64亿美元的武器,这一举措对于美国防范中国以及维持美国在欧亚大陆的地位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从内部改造中国的目标或许并不是一个白日梦:数百万到台湾旅游的大陆游客看到了台湾活泼的政治谈话节目,并且在书店中看到了具有颠覆性的标题。然而,似乎有悖于直觉的是,一个更民主的中国可能比一个压抑的中国更加具有活力,无论是在经济意义上还是在军事意义上都是如此。
除了集中于台湾,中国海军在南中国海也部署了更多力量,这里是中国通向印度洋以及世界油气运输路线的门户。海盗的挑战、激进的伊斯兰以及正在崛起的印度海军都位于这条线路上,大量中国石油运输船和商船必须通过的瓶颈。从总体的战略重要性而言,正如一些观察家所说,南中国海将变成“第二个波斯湾”。20世纪的地缘政治家尼古拉斯·斯派克曼(Nicholas Spykman)曾经指出,历史上各国为了控制毗邻海域而进行“周边以及横跨海洋的扩张”。希腊试图控制爱琴海,罗马试图控制地中海,美国试图控制加勒比地区——如今中国试图控制南中国海。斯派克曼将加勒比海成为“美国的地中海”,以强调其对美国的重要性。在未来几十年中,南中国海或许会成为“亚洲地中海”以及政治地理的中心。
不安全海域
但是,中国在亚洲的地中海及其之外投射力量的努力存在着一个矛盾。一方面,中国似乎有意阻止美国船只进入其沿海。另一方面,它仍然无力保护其海上交通线路,这种情况使得任何对美国军舰的攻击都是徒劳的,因为美国海军只要阻截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中国船舶就可以切断中国的能源供给。如果你从来没想过要强制实施,那为何试图阻止进入呢?据防务顾问杰奎琳·纽迈耶(Jacqueline Newmyer),北京的目标是建立一种“有利的权力配置”,“以便它并不需要实际使用武力就可以确保自身利益。”展示新的武器系统,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建立港口设施和监听站,对位于中国领土与印度洋之间的沿岸国家提供军事援助——这些举措中的任何一项都不是秘密;所有这些都是中国有意显示其权力。中国并没有直接对抗美国,而是试图恰当地影响美国的行为,从而避免发生对抗。
然而,中国海军的活动似乎有坚固的后盾。中国正在海南岛南端建设一个大型海军基地,地下设施可容纳多达20艘核潜艇和柴电潜艇。这种做法是对附近国际海域行使门罗主义式的主权。中国目前或者未来可能都无意与美国发生战争,但是动机是可以改变的。我们最好是根据能力来推断动机。
当前欧亚大陆边缘的安全形势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初期更加错综复杂。由于美国霸权衰退以及美国海军规模下降或停滞,而中国的经济和军事不断发展,多极将逐渐界定亚洲的权力关系。美国向台湾提供了114枚爱国者防空导弹和几十套先进的军事通讯系统。中国正在海南岛建设地下潜艇基地,并发展反舰导弹。日本和韩国继续实施海军舰队的现代化。印度正在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都试图让力量对比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调整。
正因为如此,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将均势政治拒斥为历史的遗迹的做法要么是一种虚伪,要么是一种误导。亚洲正在进行一场军备竞赛,美国在大幅削减驻阿富汗和驻伊拉克美军时将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虽然没有哪个亚洲国家有发动战争的任何动机,错误计算力量对比的风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这一地区空军和海军力量(中国和印度)的发展而上升。陆地上的紧张会加剧海上的紧张:中国目前正在填补权力真空的行动至少会在适当的时候让它与印度和俄罗斯发生令人不安的冲突。曾经空荡的空间如今因为人员、道路、油气管道、军舰以及导弹而变得拥挤不堪。耶鲁大学政治学家保罗·布拉肯(Paul Bracken)曾于1999年警告说,亚洲正在变成一个封闭的地理环境,面临着“空间”危机。这一过程一直持续至今。
那么,美国能否在避免与中国发生冲突的同时,维护亚洲地区的稳定、保护其亚洲盟友并限制大中国的出现?离岸平衡可能是不够的。正如一位前印度高级官员在今年初对我说的那样,美国在亚洲的主要盟国(如印度、日本、新加坡和韩国)希望美国海军和空军与它们自己的军队“协同”行动——这样美国将成为亚洲的陆上和海上风景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而不仅仅是一支潜伏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的力量。与美国就驻军权进行讨价还价(就像日本最近所做的那样)并不意味着希望美军完全撤出。
一份在五角大楼流传的计划认为,即使只有一支250艘军舰(美国目前有280艘军舰)组成的舰队,并且削减15%的国防开支,美国也可以“反击中国的战略力量……而不必发生直接军事对抗”。这项由美国退役海军陆战队上校帕特·加勒特(Pat Garrett)制定的计划意义重大,因为它在欧亚大陆均衡中加入了大洋洲的战略重要性。关岛、加罗林群岛、马绍尔群岛、北马里亚纳和所罗门群岛都是美国领土、与美国签订有防务协定的联邦或者可能愿意签订此类协定的独立国家。大洋洲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因为它距离东亚相对较近,并且处于中国极力想阻止美国军舰进入的区域之外。关岛距离朝鲜只有4小时空中航程,距离台湾也只有两天海上航程。未来美国在大洋洲保留军事基地将比在日本、韩国和菲律宾驻军遭遇的反对更少。
关岛的安德森空军基地是美国向任何地方投射硬实力的最高指挥平台。这里部署有10万枚炸弹和导弹以及66万加仑航空燃油,是美国空军在世界上最大的战略“加油-起飞”基地。C-17“环球霸王”运输机和F/A-18大黄蜂战斗机排满了基地的跑道。关岛也是美国第15潜艇中队的基地,正在扩建成为一个海军基地。
关岛和附近的北马里亚纳群岛与日本和马六甲海峡几乎是等距离的。从大洋洲的西南端——澳大利亚的阿什莫尔群岛和卡捷岛的近海锚地以及西澳大利亚(从达尔文到珀斯)的附近海岸——可以关注印度尼西亚群岛通向印度洋的航道。因此,根据加勒特计划,美国海军和空军可以利用大洋洲的地理优势,在大中国的非正式边界与欧亚大陆的主要航道上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地区性军事存在”。
在不惜一切代价抵制大中国与接受中国海军管辖“第一岛链”的前景之间,加强美国在大洋洲的空军和海军存在是一种折衷方案。这种方案可以确保中国为其对台湾采取的任何军事行动付出惨重代价。同时,这一方案使得美国相应缩减其以第一岛链为基础的所谓遗产,但也保留美国军舰和战机继续在这一地区巡逻。
加勒特计划也设想美国海军在印度洋的活动将急剧扩张。不过,它并不是计划扩大现有的美国基地,而是希望依靠在安达曼群岛、科摩罗、马尔代夫、毛里求斯、留尼旺岛以及塞舌尔群岛的重要设施(其中有一些是由法国和印度直接或间接掌握的),以及与文莱、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防御协定。这将确保整个欧亚大陆的海上航行自由以及能源流通不受阻碍。通过降低美国在日本和韩国的军事基地的重要性,并且使美国在大洋洲的足迹多样化,该计划将摒弃容易遭到打击的“首要”基地。
然而,不论如何,美国对第一岛链的控制正在被迫放松。当地居民已逐渐不太同意外国军队驻留在他们中间。而中国崛起的同时也使北京变得令人生畏而又具有吸引力——这种矛盾的感情可能会使美国与其太平洋盟国之间的双边关系变得复杂。这只是时间问题。当前美日关系的危机本应该几年之前就出现。目前的危机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经验不足的鸠山政府在与中国发展更深层次关系的同时,希望重新修订日美双边关系的规则,使之对日本有利。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主导地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过时遗产,是中国、日本和菲律宾在这场战争中遭受破坏的结果。作为这场半个多世纪之前结束的战争的副产品,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军事存在也不会永远维持下去。
在中亚、印度洋、东南亚和西太平洋,在政治、经济或军事上会逐渐形成一个大中国。但是,美国的大批军舰就在这一新疆域之外,而许多军舰的基地就在南太平洋,另外还有印度、日本和其他民主国家的海军。随着中国的自信心不断增强,其蓝水海军对陆地的依赖将会减少,而它自身也将被拖入一个大的地区海军联盟。
与此同时,值得注意的是,正如政治学家罗伯特·罗斯(Robert Ross)在1999年所指出的那样,从军事上看,美中关系将比曾经的美苏关系更加稳定。这是因为东亚独特的地理环境。冷战期间,仅仅依靠美国的海军实力无法遏制苏联;做到这一点需要在欧洲派驻大量陆军。但是,在欧亚大陆的周围将不再需要这样的陆军,因为随着美国削减在大中国周边的陆上军事存在,美国海军仍将比中国海军强大。
尽管如此,中国的经济和军事力量的增长在未来几年里会加剧中美之间的紧张局势。用米尔斯海默的话来说,作为西半球霸主的美国会竭力阻止中国成为东半球的霸主。这将成为当今时代的一台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