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瑞士信贷公布的最新研究,中国民众拥有财富在5万至50万美元间的人数已高达1.09 亿人,中产阶层总数已攀上世界顶峰,美国则以9200万人居次。此外,中国中产阶层数量成长步伐也快于美国,该统计显示,自2000年以来,中国中产阶层人数增加速度,均超出美国一倍。以中国14亿人口计,中产阶层占总人口的比重接近8%,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好证明。
一般社会学的观点认为,一个国家如果呈现出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社会结构,那么表明这个社会将是比较稳定的。橄榄型社会就是一个中产阶层占主体的社会,中产阶层就是中间大的那部分,从这个角度看,中产阶层人数突破亿人,表明中国正在接近形成一个橄榄型的社会。
但也有观点认为,随着中产阶层的发展壮大,其对民主的需求也会增加,中产阶层将会成为社会民主化的推动力量。美国学者李普塞特(S.M. Lipset)就是这种观点的代表,在《民主的一些先决性社会条件:经济发展和政治合法性》一书中,他提出如下论点:第一、中产阶层不仅学历较高,接受了良好的现代教育,而且由于其较高的收入水平和社会地位,通过媒体获取信息的能力方面都比较强,因此,他们不仅对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等理念有更多的理解和认识,即对民主主义持有较强的亲和性,而且参与意识和参与能力较高。
第二、中产阶层在劳动人口中的比例与经济发展水平有着密切的关系,即产业化、城市化的发展推动着中产阶层的成长。
第三、在经济不断增长的过程中,中产阶层逐渐成长为社会的主流,并对扩大政治自由与权利,进一步拓宽政治参与的渠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并最终成为推动民主化的主要力量。
第四、中产阶层的思想和行动相对理性稳健,在转型成功后又成为支撑民主政治安定而又成熟的重要力量。
中产阶层到底是社会的稳定器还是民主推动者,从许多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来看,都能得到不同印证。对中国来说,这一问题也愈来愈引起人们的重视。因为中国是一个内部情况复杂的超大规模国家,稳定无论是对整个社会还是其中的大多数个人而言,都关系重大。另一方面,鉴于中国中产阶层的总人数庞大,它倒向哪边,钟摆就会向哪边摇摆。这也就是执政党为什么高度重视社会稳定的一个因素。
对中国中产阶层思想和政治态度的判断,在国内外的研究者中出现了分歧。不过,人们现在更倾向于认为,中国的中产阶层可能是一支维护现政权的稳定力量,而不大可能成为变革者。一些学者的调查研究表明,作为一个整体的中产阶层,对社会政治变迁的态度倾向于保守主义而不是自由主义,并且其上层的保守主义倾向要比下层更强烈。
在对待国家态度上,中产阶层也表现出明显的政治保守主义倾向,他们与工人阶层一样高度信任中央政府。即使拥有较多民主意识的新中产阶层和边缘中产阶层,也同样高度支持中央政府,意味着即使他们持有部分自由主义价值理念,他们所希望的政治体制改革也只是改良性的和渐进式的,而非动摇现存政体。
这种看法也得到部分外国学者的赞同。悉尼大学汉学教授戴维·古德曼(David Goodman)几年前在美国《基督教箴言报》网站发表的一篇文章就认为,针对中国中产阶层的研究反复证实,他们不仅政治上不反对当前政权,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在艰难条件下运转的党政体制。古德曼的理由是,中国的社会政治经历不同于欧洲或北美,中产阶层仍是其所来自政体的一部分,不太可能是欧洲或北美中产阶层在中国的对等群体。例如,职业化管理阶层的大部分人主要处在党政体系内,党政体制会采取措施确保该群体忠于该体制。
的确,从中国中产阶层的构成看,大部分都处于现行体制内,其主体是体制内的公务员阶层,包括高校、医院等事业单位人员,与权力有密切关系的企业主,以及部分新的社会阶层,总体来说,他们是现行体制的受益者,虽然平时对执政党也有诸多不满,然而在关键时刻,为确保自身已有地位和体面生活,转而选择支持执政党,不是不可能的。
这无疑会令期待中国发生民主变革的人士失望。后者希望中国的中产阶层能够效法近年中东、北非的中产阶层,起来造反,发起一场民主化运动,成为社会进步和推动民主的力量。虽然中国社会的矛盾多发,各种群体事件和抗议此起彼伏,但它们基本是底层民众所为,中产阶层作为一个阶层,并未被动员起来。
尽管如此,并不表明中国的执政者就可高枕无忧。李普塞特关于中产阶层是民主推动力量的假说,从长期来看是成立的。中国的中产阶层在未来也有可能会成为一支愤怒的力量,如果它们中的多数人经济状况和总体的社会环境持续恶化的话。一些研究者指出,虽然中国新的中产阶层持有矛盾性的社会政治态度,但与其他阶层相比他们有最强的民主意识,说明他们可能会成为民主化的主要推动力量。
这些新中产阶层虽然不希望发生剧烈的社会政治变动,而是倾向于选择渐进式的、不影响社会稳定的民主发展道路,但他们毕竟期望能有更多的民主参与机会,以保护他们的财产和自由。特别是作为中产阶层下层的边缘中产阶层,可能成为最具自由主义取向的中产阶层群体,他们的社会公正理念也最强,对下层民众的疾苦最为同情,民主意识较强。
边缘中产阶层也是承受市场竞争压力最大的中产阶层群体,就业压力和房价压力严重阻碍他们上升到新中产阶层队伍。并过上真正的中产阶层生活。梦想与现实差距导致的焦虑心态有可能激发对社会的不满情绪,并且也有可能成为激进政治自由主义的温床。因而,该群体有可能会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的潜在制造者。
事实上,这种苗头已经出现。随着中国经济长期高增长的结束,这些边缘中产阶层上升为中产阶层上层的希望更加渺茫。他们当中大部分随时都有可能随着国家经济形势的恶化,突然被甩入到贫困阶层甚至失业者中,重新沦为贫民。再加之执政党对整个社会的控制加强,滋生激进的温床是存在的。在中国社会大变革中,中产阶层出境的恶化是一个必须加以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