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10日是朝鲜劳动党成立70周年纪念日,平壤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站在金正恩身旁的是中共排名第五的政治局常委、党务主管刘云山。当金正恩和刘云山携手向游行群众致意时,这是一个极具象征性的动作:除了北京,再无其他国家出现在平壤的金日成广场。
毫无疑问,中朝在过去三年的关系是糟糕的,两国首脑迄今未能实现在对方国家见面,双方的高级官员来往也很少,北京还参与了对平壤的制裁,六方会谈迟迟不能召开。就是在十多天前,双方还看不到改善关系的迹象,金正恩对中国国庆向习近平发来的贺词只有区区两句话--"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富强繁荣,贵国人民幸福安康",不仅这是有史以来最短的,而且一个"贵国"透露出"客气"和"生疏"。因为朋友之间是不会以"贵客"相称的。再往前推一个月,是朝鲜国庆,朝方和去年一样,把习近平的贺词安排在第二版,而俄罗斯总统普京、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则安排在一版,就对平壤的重要性来说,后两者是无法跟北京相比的,因此朝鲜这样安排,只能理解为对中国的不满。
然而,忽然之间,中朝关系就迎来了三年来的一次罕见的小高潮,习近平对朝鲜劳动党的党庆不仅给金正恩发去贺电,还委托访朝的刘云山转交亲署函;国家副主席李源潮也专程到朝驻华使馆出席庆祝活动。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刘云山率中共代表团访朝,这是习近平上台后中共首次有政治局常委一级的领导人访问朝鲜。北京的这番安排大大出乎外界预料,在中国的邦交国中,似乎只有平壤才能享受如此礼遇,一时间中朝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蜜月时期。
那么,如何来看待中方的这种反常举动?是否意味着两国关系触底反弹,开始向好转?
外界对此有两种解读,一种认为北京又要打朝鲜牌。尽管近年来朝鲜对北京的战略价值在下降,但只要朝核问题存在,平壤就还有利用价值。当然,平壤对北京的价值视中美关系而定,当中美关系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平壤的价值就下降,反之,北京就会重视平壤。
习近平前不久访美,虽然中方宣称取得了很大成果,但两国的战略猜疑并未减少。最近美媒就报道,美方已经准备对三家中方国企进行制裁,以报复它们对美国的网络攻击;另外,美军也放话,在未来两、三周内将军舰开进南海中国人造岛礁的12海里领海内,以实际行动表明不承认中国的南海主权。美方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发生,都会被中国视为不友好举动,属于重大挑衅,中美关系可能会迎来一个阶段性的冰点,从而,作为反制手段,北京重新重视朝鲜也就不难理解。
另一种认为北京力求沟通,不希望平壤发射卫星。此前,朝鲜宣布在劳动党成立70周年前后,要以射星来庆生。由于朝鲜已宣称启动宁边核设施,如果此时再发射卫星,将有可能引起美韩强烈反应,半岛重又陷入动荡之中。而半岛的不稳定是不符合中方利益的,所以刘云山访问平壤,是要劝朝鲜回到六方会谈达成的9.19共同声明上来。
上述两种解读恰好相反,到底哪种才是真相,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或者都不是?虽然外界难以把握北京的真实意图,不过,习近平给金正恩的贺词和亲署函,以及刘云山同金正恩和崔龙海的会谈,还是能够让人看出一些端倪。
第一,经过三年的起伏后,两国都认识到需要一个稳定的双边关系。就北京而言,至少不希望平壤成为自己的包袱。习的贺词、亲署函以及刘和金、崔的会谈都已体现了这点。习和刘均表示,中国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中朝关系,坚持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看待和把握中朝关系发展,坚持维护好、巩固好、发展好两国关系,这并不完全是一种外交语言,而是表明北京确实可能"重新发生"中朝关系若不稳,会影响到自己的外交布局,至少对自己是一种羁绊。但也应看到,北京这番话也暗含着对金正恩的不满,即有责备金氏没有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来处理中朝关系之意,才造成目前两国关系的困难。
对平壤来说,稳定的朝中关系对维护平壤政权的生存更具优先意义。金正恩在和刘云山的会谈中表示,金日成主席和金正日总书记留给朝鲜的最大外交遗产就是朝中友好。把这一宝贵财富不断传承并发扬光大,是朝鲜党和政府坚定不移的立场。这也决不是平壤的外交语言,朝中三年的冷淡关系更应使平壤高层认识到,作为朝鲜的最大金主,得罪中国并不符合平壤利益。金正恩在会谈中还说到,我们密切关注中国的发展,对中国同志取得的巨大发展成就,就像自己的成就一样感到高兴,祝愿中国人民紧密团结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总书记的中共中央周围,早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如此表述并不符合金氏过去的风格,有舆论就评论金氏此话近乎向北京谄媚。
从这次阅兵其实也能看出北京对平壤的重要--只有北京愿意为平壤站台。按照常理,金正恩理应会邀请第三世界的一些穷朋友来捧场,因为搞如此盛大阅兵,对于极权者来说,要的不仅仅是一种极权美学,更是百姓对自己的敬畏和膜拜,如果有外国领导人参加阅兵,特别是有分量的角色来撑场面,就更能达到这种效果。现在不清楚平壤是否向它的穷朋友发出了邀请,还是人家不来,但只要北京为自己站台,其他人就无足轻重了,故出于这个目的,平壤有可能向北京提出刘云山访朝的要求。
第二,不管怎样,北京这次对平壤在礼遇上做足,表明北京认可了金正恩的领导地位,今后会加大对朝鲜的援助力度,以支持朝鲜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也即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金正恩上台后,中朝关系变差是从张成泽被清洗后开始的,因张被认为是亲华派,此后,金将一批元老都清洗出政权。在这一过程中,北京肯定在观察其权力是否稳固。观察的结果,是金正恩的大权已经稳固。这种情况下,北京就需要接受现实,同金正恩打交道,无论好坏,都要扶持他。北京的目的是让平壤在建设有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中,有一个缓慢但平稳的发展,不至于出现什么大问题。因为平壤如果出现不测,对自己是个麻烦,因此说到底,北京扶持平壤还是从维持朝鲜的稳定出发。
第三,但在至关重要的朝核问题上,中朝还不是同一条心。从刘云山的会谈来看,北京坚持无核化立场,要求朝鲜弃核没有改变,北京之所以在这一点上不动摇,根本原因在于朝核问题关系到中国的安全,这是北京的底线,在此问题上不可姑息平壤。然而,对中方抛出这一议题,从报道来看,金正恩是不着一词的,他强调的是,朝鲜正在努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需要和平稳定的外部环境。朝鲜愿继续为改善北南关系、维护半岛局势稳定作出努力,希望有关各方共同努力,但就不提朝核问题。因为对金正恩来说,核武更关系其政权安危,要其弃核,断无可能。
由此来看,中朝关系会藉由刘云山的访问有所改善,但鉴于双方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相左,预期未来两国关系难有实质性好转,除非中国的地缘政治环境急剧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