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计量经济学家戴维·亨德里(David Hendry,如今的戴维爵士)研究了一个重要的经济学问题:是什么引起了通胀?亨德里为此查阅了数据。他推测,特定变量X负有主要责任。他收集了变量X的数据,在数学计算上进行了一些巧妙的变换,再把变换后的X与英国消费者价格的趋势进行对比。绘制的结果表现出惊人的贴合。
唯一的问题是:X是累积降水量。由于消费者价格和累积降水量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亨德里得到了一个寻找虚假关联度的完美平台,然后利用了统计学花招。
亨德里只是想证明,错误地使用统计学工具是多么容易得出看似合理的荒谬结论。“在站不住脚的结果可以如此轻易得到的情况下,讨论‘验证’理论毫无意义,”他写道。
这一切都是序言,因为当今经济学的一个热门话题是金融对于经济健康的作用。多年来,经济学家已经倾向于认为,较大的金融部门对于经济增长往往是好消息,这一点得到了统计学证据的支撑。
没有人会感到意外的是,如今一些人用怀疑的眼光审视这个观点,而统计学研究竟然也支持这种怀疑态度。最近一些研究论文发现,金融可能会不利于经济增长。
鉴于此次统计学的倒戈,亨德里的统计学花招映入脑海。统计学研究只是在装饰我们现有的偏见吗?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威廉·克莱恩(William Cline)在最近一份研究报告中表达了担忧——新的反金融研究是建立在统计学假象基础上的。与较贫穷的国家相比,富裕国家往往增长更慢。但是,富裕国家同时也拥有规模更大的银行部门。于是,幼稚的分析将据此推断,大型银行部门与较慢的增长之间存在相关性。但是,克莱恩指出,同样的统计学方法也可以显示医生不利于增长、电话不利于增长、甚至研发专家也不利于增长。而事实上,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是,已经达到富有不利于进一步增长。
克莱恩的观点没错,但有狭隘之嫌。像考虑煮菜时放多少盐或者菜园里浇多少水一样研究银行业,然后得出“适量很好,过量不好”的结论,并不是特别有用。不同于放盐或浇水,银行业的服务复杂而多样。抵押贷款、发薪日贷款(一种合法的高利贷——译者注)、人寿保险、信用衍生品、风险资本投资以及股票指数基金是不同的。但它们都是金融服务。
对于金融和增长之间关系,更具说服力的分析并不仅是设问金融会否发展到太大而无用,而是问何种金融不利于增长,原因是什么。
在为荷兰央行(DNB)所作的两份工作报告中,克里斯蒂亚娜·克内尔(Christiane Kneer)探究了这样一个观点,那就是银行业的麻烦在于它从经济的其他领域挖走了太多人才。克内尔一个州一个州地研究了美国银行业放松监管的经过,发现银行业从制造业挖走了高技能人才,而制造业的劳动生产率下降。如果克内尔的观点是正确的,过多金融不利于增长的原因是,金融业抢走了太多的顶级人才。
经济学家史蒂芬·切凯蒂(Stephen Cecchetti)和艾尼塞·哈鲁比(Enisse Kharroubi)探索了另一个可能,即大型银行部门并未履行其在经典教科书中的职责——为最具成效的投资提供资金。相反,它们喜欢向已经有抵押物的组织放贷。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抵押贷款成了具有吸引力的贷款。向已经拥有写字楼或炼油厂的企业放贷也颇具吸引力。但是向拥有较多无形资产(比如研发部门或一系列强大的客户关系)的企业放贷,则没那么具有吸引力。切凯蒂和哈鲁比发现,在研发密集型的经济领域,较大的银行部门与较慢的增长之间存在相关性,这或许并不令人意外,但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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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研究提醒了我们,不应该只是笼统地敲打“银行业”或“金融”,把从天气到蜜蜂陷入困境的一切问题都归咎于银行。我们需要看一看金融服务业活动的细节,以及金融法规是在保护社会还是让事情变得更糟。
真相是我们绝对需要一个强大的银行部门。有关金融与增长的整套研究文献,最初是由发展经济学家奠基的,他们注意到穷国如果没有像样的银行便难以发展。卡斯商学院(Cass Business School)的经济学家托斯滕·贝克(Thorsten Beck)最初是在世界银行(World Bank)工作期间开始研究金融的影响。“我那时不关心英国和荷兰。我关心的是肯尼亚、智利和巴西。”
没有强大而成规模的银行部门向企业放贷,贫穷国家很难发展。我们很可能面对在整个经济体四处涌流的金融活动,超出我们可以利用的规模。这是个大问题——但也是第一世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