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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微信公众号中进行学术话语再生产

微信是腾讯公司在2011年年初推出的一个为智能终端提供即时通讯服务的免费应用程序。次年8月,微信公众平台正式上线,一批又一批的微信公众号也随之诞生。2016年3月,我所在的学术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开通了官方微信公众号,今年4月,我本人也开通了自己的个人微信公众号。

为什么要开公号呢?记得毛泽东同志在《实践论》中曾经说过:“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新媒体到来后,我本人算是开博客、开微博较早的一员。那时候,我正准备写一本《大众媒介与文化变迁:中国当代媒介文化的散点透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的书,互联网、手机、博客就成了我观察、思考新媒介的一个重要窗口。但智能手机和微信时代来临之后,我却显得比较迟疑。后来意识到微信与微信公众号的重要性,才觉得应该身体力行,“变革”一下这个梨子,积累一些切身的感受与体会。我曾经琢磨过一番传播媒介,也非常认同麦克卢汉“媒介即信息”的说法。我觉得微信和微信公众号这种媒介,带来的一定是与传统媒体甚至是与互联网、博客和微博不一样的信息。这是我开公号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可能与我对微信的认识有关。去年我们中心的官方公众号刚开通时,我就给中心的老师们写过一封长邮件,希望他们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在公众号上“发表”。我在其中写道:“开通公众号也是想在新媒体上展示我们中心的风采。互联网到来后,我的感觉是若文章只进入了纸媒而未在网络上现身,文章就好像不存在似的。最近两三年我们又进入到微信时代,阵地已经转移,这样,我们的著作文章也应该在微信中‘在场’。”这番言辞其实是我自己的一个真实感受。由于时间和精力有限,我关注的公众号主要集中于学术类、思想类。娱乐类的公号我一个都没有关注,甚至非常受欢迎的“毒舌电影”、“Papi酱”、“罗辑思维”等公号,我也只是听说过。所以只能谈一谈我对学术类公众号的感受。

大家知道,以前我们的文章只是发表在学术期刊上。但是自从有了互联网之后,我们的文章又进入到中国知网的数据库里,还可以被自己或他人贴到博客里。而现在,文章又能被微信公众号推送出来。我在前面的邮件里说,有了互联网,若文章只在纸媒发表而未在网络上现身,好像它就不存在似的。而我现在的感受是,文章没有经过微信公众号的推送,它好像又不存在了。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受呢?应该与媒介的变化有关,也与某种媒介是否在我们的生活中居于主导地位有关。在没有互联网之前,我们主要是在与纸媒体打交道,于是我们读书、读期刊,每个大学的图书馆都有期刊阅览室。但是互联网到来之后,我们逐渐远离了纸媒体,开始了所谓的网上阅读或数码阅读。如今,随着智能手机的使用,随着微信的开发以及它的功能越来越多,我们的吃穿住行已离不开手机,甚至我们的阅读活动也往往都是借助于手机进行的。也就是说,当又一轮的新媒介到来之后,甚至博客都成了一种旧媒体,纸媒就更是旧得不能再旧了。我出差去上海,一上高铁就打开了随身带着的一本《收获》,一路上正好读完了石一枫的长篇小说《心灵外史》。但是像我这种读期刊的人一定显得比较古怪,因为高铁上所有的人都是面对着屏幕打发时间,不是在手机上翻微信,就是在电脑或iPad上看电影。所以在今天,手捧一册纸质书或一本杂志在那里阅读,可能已越来越成为一种古典行为了。

正是因为媒介形式的不断增多,我觉得今天的学术文章至少有这么四种存在方式:第一是纸媒体存在(通过学术期刊);第二是互联网存在(通过博客、微博等);第三是数据库存在(通过中国知网等);第四是公众号存在。那么,文章的存在方式多了,我们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它们的呢?首先,我的一个判断是现在已很少有人去读期刊了,尤其是年轻人更是如此。我曾问过本科生同学,他们虽然知道期刊阅览室在哪里,但去过那个地方的人很少,定期去翻阅期刊的人更是微乎其微。其次,读博客的人也在锐减。十年前我贴一篇博文,此文又经网站推荐到首页后,点击量成千上万。而去年年初我把一篇文章贴至博客,一年多的时间点击量只有160次。第三,中国知网数据库里的文章有人读吗?我的看法是更没人专门去读。因为它要付费,设置了门槛,普罗大众不会去那里读。高校里的老师或学生很容易就能进入其中,但只有在做论文查资料时,某篇文章才能进入他们的视野。也就是说,那里的文章不是让人阅读的,而是供人查阅的。第四是公众号上的文章。由于我前面说过的原因,很可能现在公众号中的文章阅读量最大,受众最多。我自己的小号开到第四天时,才有185个用户关注,但那天我推送了一篇《言之不足,表情包之?》的短文,可能是此文比较有趣,阅读量却有2800多次。

大概正是意识到了公众号的力量,许多学术期刊、学术单位都建起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虽然它们推送的是纸媒上发表过的文章,但这些文章经过微信公众号的编辑制作之后已经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可以叫做学术话语的再传播,也可以叫做学术话语的再生产。

我以一个例子稍作说明。今年的《文学评论》第2期发表了我的博士生李莎的文章:《“Aura”和气韵——试论本雅明的美学观念与中国艺术之灵之会通》。此文如果仅仅出现在这一学术期刊,然后进入到中国知网的数据库里,自然也会有人读到,但读者不会太多。而经过我们中心微信公众号的推送之后,它的反响却比较大,阅读量达2100次,被转到一些群里后还引发了热议。我曾查阅过《文艺研究》等公众号上推送的学术文章,感觉有意思的文章阅读量上两千,就是一个比较高的数字了。

我自己琢磨,《“Aura”和气韵》进入微信公众号后之所以能引发大家兴趣,一是选题新。在我的印象中,本雅明的美学观念与中国艺术的关系此前在国内似乎还没有人谈论过。二是转换成公众文章时作者下了很大功夫。为编好这篇文章,李莎说她亲自上手,起用了自己在德国拍摄的部分照片,又在国外网站找到相关的画作、图片,反复比对、筛选,花了很多时间。然后又与另一位负责公众号推送的同学一并琢磨编排的细节。此文的结尾处,作者在引用了荷尔德林的颂诗《海岱山》之后写道:“在这阕诗中,荷尔德林描述了一种神授的感觉:诗人描述的实际情境是当他行经在(da[....]vorüber)内卡河老桥上,原先的自我渗入到(herein)眼前对岸的群山,我丧失此身的意识,一种魔力(Zauber)紧箍着我(mich)。这时的我吸附于外物之远,我和群山难分难辨,群山在我(mir)中照现(schien)出来。”在此基础上,作者又思考了一番本雅明所谓的Aura之“远”。而在谈论这些内容时,那里插入了“1790年左右的海德堡,内卡河上的老桥”两张图片,一下子就使老桥、远、光、韵等问题具象化了。

由此我们可以想到,在纸媒体或数据库中,文章只是由文字组成的,这是一种单维结构。但在公众号中,文章变成了一种多维结构:不仅有文字,而且还有图片,甚至音频、视频。它们不仅是为了方便手机上的屏幕阅读——我觉得公众号里的文章与其他文章的重要区别是,那里面必须插入足够数量的图片。如果没有图,你在手机上长时间盯着一大片文字,眼睛就会变得酸涩,很不舒服——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文章的一个组成部分。图片、音频、视频,等等,成了文字的延伸。

那么,究竟该如何理解这种文字的延伸,或者更具体地说,究竟该如何理解这种图文关系,却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实际上,随着互联网和“读图时代”的到来,我们早已遭遇到了这种现象,但只有文章变成了微信公众号中的内容时,这一问题才变得突出起来。因为手机毕竟不同于电脑,它是能被人随身携带的一个更方便的工具。此前它还只是有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而现在它则变成了一个图书馆——假如我们关注了足够多的微信公众号,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打开这些文章,进入到一种阅读状态。但这种阅读往往又是快速浏览式的、碎片式的。美国学者海尔斯指出:“认知方式的变化可见于两种注意力模式,深度注意力(deep attention)和超级注意力(hyper attention)的对比之中。深度注意力是传统的人文研究认知模式,特点是注意力长时间集中于单一目标之上(例如,狄更斯的某部小说),其间忽视外界刺激,偏好单一信息流动,在维持聚焦时间上表现出高度耐力。超级注意力的特点是焦点在多个任务间不停跳转,偏好多重信息流动,追求强刺激水平,对单调沉闷的忍耐性极低。”这也意味着,由于媒介特性,目前微信公众号中再生产的文章依然无助于人们“深度注意力”的培养。就我本人的手机阅读而言,实际上我很难在那上面认真读完一篇万字长文。如果我觉得它写得好,我可能会把它下载到电脑里,甚至打印出来进一步阅读。于是我便想到,微信公众号中的学术文章或许只具有“报到”或“亮相”的功能,它让人们获得了某文“存在”于某处的信息,而对它的真正阅读很可能要通过别的方式完成。

因此,对于微信公众号中的这种学术话语再生产,我常常会感到矛盾和犹疑。一方面,那些文章以崭新的图文面貌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丰富了人们的学术生活;另一方面,它们往往也只是提供了一些学术信息。甚至许多时候,我们可能“读图”胜过了“读文”。而这样的“消费”方式又反过来决定了它的“生产”方式,即公众号必须在文字之外的附属物上展开比拼和竞争,文字反而被忽略了。究竟该如何认识这种新问题,依然值得我们继续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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