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目前，中国处于“农村空心化、农民老龄化、农业边缘化”的新阶段，与以往的三农问题不同，小农经济的弱势性在大市场竞争环境下更为凸显。2000—2016年农村劳动力从 36043万人减少到 21496 万人，老龄比例从2000年的7.16%上升至2015年的 11.52%，农业收入比重从63.34% 降低至 38.35%。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健全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实现小农户和现 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作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内容，如何把小农户与大市场有机衔接起来? 学界中代表性观点有两种：一是小农经济学派，提出限制资本下乡、支持小农经济的主张；二是大 农或资本学派，认为要取缔小农，规模农场和新型经营主体才是未来农业发展的方向。本文认为中国农业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型，必须从基本事实中辨别小农户与现代农业衔接的方向，寻求小农户进行大生产的良方。
“小农户”如何衔接现代农业的“大生产”? 农业资本化是小农经济应对现代化农业大生产的一个重要路径。农业资本化意味着单位土地面积资本投入的增加，但往往受农地规模过小和细碎化限制。本文按照农地经营规模将农户划分为两类：一是小规模农户，据农业农村部统计，截至2016年底，中国经营规模在50亩以下的分散农户有近2.6亿户，占农户总数的97%左右，户均耕地面积5亩左右；二是适度规模经营户，截至 2016 年底，规模在50亩以上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约有350万个，耕地总面积约3.5亿亩，平均经营规模达到100亩。两类农户对要素价格的反应并不一致：一是小规模农户，无力应对市场风险，生产目标就是成本最小化、风险最小化；二是大规模农户，农业经营收入是主要来源，要求农地规模匹配生产资料，生产目标是利润最大化。不同规模农户，内含的要素禀赋、行为能力和比较优势存在差异，农业资本化的行为逻辑不同。总体而言，我国农业生产仍以小农为主，呈现普通兼业户、规模化大户、专业服务户分工分化的态势。按照农户分化的逻辑，哪些农户会购买农机成为农机作业服务的供给主体? 哪些农户是农机服务的需求主体? 本文试图从农地规模扩大而变化的生产目标，回答异质性农户如何决策购买农机还是购买服务的问题。
大量文献讨论了农户购买农机作业和购买农机服务的影响因素。普遍认为农业机械跨区服务可以突破农地规模小的限制，实现联合大生产。中国华北平原已经出 现农机服务市场的现象，在小规模经营条件下完成大马力机械化作业。部分文献从分工的角度去解 释农机作业服务的现象，认为小农户倾向于选择“购买服务”，规模农户倾向于“购买农机”。也有学者认为农户经过比较机会成本、不同功率农机平均使用成本和作业服务市场价格后，在规模区间内决策购买农机还是购买服务。10 ~ 100亩的种粮大户采纳新技术的概率大于 10 亩以下的小农户，但小农户生产同样具有技术效率。少数学者认为劳动力价格上升导 致机械替代劳动，但上述研究未涉及不同类型农 户的区分，也没从微观个体决策去解释不同规模农户购买农机服务的决策机制。本文拟引入农地规 模及其平方项，定量回答多大规模区间的农户会成为购买农机的主体。
水稻是中国产量最高的土地密集型粮食作物，最能反映农户各生产环节机械投入的一般规律。2016年水稻耕种收综合机械率仅为78.1%，在三大粮食作物中机械率最低。图 1 中1978—2014年稻谷要素成本趋势显示，劳动力成本高于机械和土地成本，农户必然倾向用机械替代人工。稻农在购买农机或者农机服务时，面临着不同马力、价格、作业效率的选择，如何决策更为经济且高效呢? 事实上，全程水稻机械化购买服务的成本不超过900元（见表1），而各个环节投入农机设备的资本门槛 高，尤其是机耕、机种、机收要购置的耕整机、播种机、工厂化育秧、收割机价格是小农户无法承担的。农地规模过小、土地细碎化程度也会导致小农机过剩、大农机闲置，因此，不同功率的农机也存在适度 的经营规模区间。由于本研究的问卷中不涉及农机机械的功率和马力，但有农户购买农机具的价值。因此，本文以水稻的农机作业服务为例，在控制农地禀赋和劳动力价格的情况下，从购买农机的方式和价值两方面，研究农地规模对农业资本化的作用机理。
二、农户要素配置模型：多目标函数的分化
（一）基准模型：农户要素配置决策模型
在要素同质、资本给定条件下，本文构建农户的生产函数为：Q=f（L，K），目标函数为U（π）。
（二）模型扩展：引入目标函数和约束条件
基准农户模型中，假定农村要素市场自动实现市场出清，要素价格变动决定农户行为决策。在模型扩展中假设农户投入要素存在异质性，不同规模的农户“利润最大化均衡点”不一致。农户要素禀 赋和比较优势不同，表现为纯农户、兼业户、非农就业的分化。
三、经验证据与计量检验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课题组在2014年12月至2015年4月期间的大规模入户调查，共有全国9省（区）2704 份农户数据。
（二）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
本文考察农户的农业资本化决策的两个阶段，第一是资本投入方式的决策，包括购买农机和购买服务；第二是资本投入的价值规模，这里做取对数的处理后为农机设备价值（对数）。2.解释变量。（1）农地禀赋用稻农实际种植面积考察农地规模这一指标。（2）劳动力价格。 （3）要素比价用雇工与机械比价指标 衡量，比值越大说明雇工比雇佣机械花费更多。（4）控制变量。（5）工具变量。工具变量需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一是工具变量和劳动力价格相关；二是 工具变量和农户资本投入不相关。
（三）模型选择与说明
本文考察农地禀赋、劳动力价格、要素比价对资本投入的作用。本研究的估计策略分两部分，一是考察“资本投入方式”的两种方式，农户选择“购买农机”还是 “购买服务”。二是进一步研究农户投入的“农机 具投入价值”（对数），采用 oLs 方法估计。
（四）计量结果
本研究采用 probit 模型、oLs 估计对资本投入方式、农机设备价值对数进行回归得到估计结果。 表5报告了未使用和使用工具变量的估计结果，运用代理变量法和工具变量法，对基准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计量结果发现不论采用不同的测量指标，还是不同的估计方法，都没有显著改变模型估计结果，说明结果较为稳健。工具变量法得到模型2（iV－probit）和模型 4（iV－2sLs）的估计结果（见表 5）。整体来说结果是稳健可靠的，具体分析如下：
1.农地规模与农业资本化的关系。 农地经营规模都显著，估计系数为正，而平方项的估计系数 为负，表明“农地经营规模”与“农业资本化”存在拐点值。
2.劳动力价格与农业资本化的关系。非农就业比例在模型1和模型2中分别达到5%、1%的显 著水平，正向影响投资行为。
3.农户对要素比价的反应机制。雇工质量考核难度对模型1和模型2中分别达到1%和5%的显著水平，呈正相关关系。 说明雇工质量考核难度越高，雇工隐含的交易费用就越高，理性农户选择 用机械作业替代人工作业，农业生产性投资倾向增强。
4.控制变量。土地平坦程度在模型 2、模型 3 中呈 10%水平的显著，在模型4中呈1%水平的显著，均呈负相关。 说明土地越平坦、地形越接近平原，则更倾向于选择“购买服务”。
（五）稳健性检验
1.代理变量法。在基准回归模型中，发现非农就业比例正向促进农户的资本投入方式，但会负向影响农户的农机设备投资价值。
2.工具变量法。代理变量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内生性问题，但如果能找到有效的工具变量，就能更好地避免内生性干扰。由于因变量和自变量之间可能互为因果，内生性容易产生估计偏误，所以在probit 模型（模型1）和 oLs 估计（模型3）的基础上，进一步使用工具变量法进行估计，以此保证估计结果的稳健性，得到iV－probit 模型（模型2）和iV－2sLs 估计（模型4）。
四、结论与讨论
本文基于农地规模的视角，将农户划分为小农户和规模农户两类，以期回答小农户如何通过农业 资本化进行大生产的问题。本文利用2014年全国9省份1056个水稻种植户的调查数据，实证检验 农地规模对农业资本化的影响机理。
毋庸讳言，“刘易斯拐点”的出现和“人口红利”的消退，劳动力成本上升诱导农户“资本替代劳 动”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农业资本化是寻找农业发展新动能的关键，是小农户对接大生产的关键一环，具有重大的理论价值和政策内涵。要尊重小农户的农地规模约束条件，实现农业资本深化要素结构转换，才能实现农业生产率最优、规模报酬递增。进一步分析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农业资本 化匹配的最优农地规模为100亩，在这一点达到帕累托最优和规模经济，因此，100亩的农户是农业 生产性服务业的供给主体。第二，“刘易斯拐点”的出现和“劳动力 成本”的上升，使得农业生产要素相对价格发生重大调整。 在利润最大化、风险最小化、投入最小化 的多目标决策下，本文引入农户异质性和农业生产特性，发现农业“资本替代劳动”的演化路径是，随着农地规模的扩大，异质性农户在比较要素投入产出的成本收益原则下，大农户、小农户分别选择购买农机和购买服务两类机械化的方式。
最后，本研究形成一个基本认识：中国农业在小农经济长期存在的情况下要实现大生产，必须分类诱导多业态、多路径、多元化农业经营主体并存的格局。小农户选择获得生产性服务的“购买服务”，成为农机服务的需求主体，大农户选择最优适度经营规模的“购买农机”，成为农机服务的供给主体。沿着这个思路，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一是优化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分类扶持农业经营主体， 引导规模农户匹配生产要素规模的资金投入，避免规模不经济、过度投入抑或资源闲置的沉淀成本。诱导经营主体形成专业化分工经济，达到适度规模经营的效率最优。二是激活农业各生产要素，改造 传统农业为现代农业，实现农业机械化与土地规模、劳动力投入相匹配的路径，有效推动土地规模经 营向服务规模经营转变。三是发展农业新业态，鼓励支持服务供给主体，供给层面推进异质性农户多 样化生产的生产性服务体系，从需求层面激励农户对农机作业服务的需求，诱导农户资本替代劳动。通过购买服务的联合生产破解小规模土地困境，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完善农 业支持保护制度，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健全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