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美国大选终局:拜登胜出
美国2020年总统选举的不确定性随着宾夕法尼亚州计票结果的出炉而消退,民主党候选人乔·拜登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46任总统,他将组建新一届内阁主持下一个4年美国内外行政事务。据华盛顿邮报统计,截止到北京时间11月8日午间,在亚利桑那、佐治亚、北卡莱罗纳和阿拉斯加尚未结束计票的情况下(前两州拜登领先,后两州特朗普领先),拜登已获得选举人票279张,超过当选所需要的270张,领先特朗普65票(214)。如果当前选情得以保持,拜登还将获得27张选票,特朗普18票,民主党最终将以306:232的明显优势赢得选举。
与前期民调所揭示的“压倒性胜利”不符的是,民主党虽然大比分赢得了总统大选,但新一届国会的格局为拜登执政可能面临的困难埋下了伏笔。众议院435个席位全部改选。改选前的比例是232:197,民主党超共和党35个席位。据华盛顿邮报统计,截至北京时间11月8日下午,席位比例为212:199,还有24个席位未决胜负。
虽然共和党仍将主导参议院,但优势有所收窄。参议院共100个席位,改选前的比例是47:53,民主党落后6个席位。今年有35个席位面临改选,其中共和党23,民主党12。当前比例是48:48,民主党守住了12个席位,并从共和党手里“抢”了一席。在尚未结束的4个共和党席位保卫战中,共和党在投票中处于领先地位,故最终结果大概率是48:52,共和党仍控制参议院。
佩洛西和米奇·麦康奈尔大概率仍是众议院和参议院多数党党魁。综合来看,在国会改选中,共和党还略占上风。故可以预见,在两党有共识的领域,拜登不会遇到多大阻力,但在共识较少的领域,“拉力赛”情景或反复重演。
美国的内政与外交:拨乱反正?
拜登与特朗普的行事风格迥异,两党执政理念和政策立场也有较大差异。如同特朗普上台伊始就宣布退出TPP,终止奥巴马医疗法案一样,拜登政府也可能来一场“拨乱反正”式的改革。
整体而言,共和党崇尚的是古典自由主义,即保守主义或右派,思想传承于密尔、洛克、斯密和休谟等,美国总统的代表人物是1981-1989年任职的里根,也特朗普的“偶像”之一,但他本人更加右偏。其基本主张是:小政府、减税、放松监管、有限福利和保护主义。民主党属于自由派或左派,是对古典自由主义的改进,认为实现自由的方式并不是自由放任,而是对自由加以限制,尤其是经济自由。其基本主张是加强监管、推行有利于缩小贫富差距的税收制度和照顾弱势群体的福利制度,以及多边框架下的全球化。
拜登的当务之急和优先事项是扭转特朗普政府的抗疫政策,这是他赢得选举的重要加分项。拜登上台后,随着抗疫政策的转变,第三波扩散进程会受到抑制。这个过程中拜登政府大概率会重返WHO,与包括中国在内的成员国协调共同抗疫工作内容,全球在这一领域内的合作,例如疫苗、药物、医疗物资供应链应当会远比特朗普时代更具建设性。
从特朗普和拜登的竞选纲领来看,基本上还是延续着两党的传统路线(表1)。
资料来源:根据两党施政纲领及公开发言整理,东方证券
经济政策方面,财政扩张是少有的共识,区别在于具体额度和投资方向,总体上民主党人的刺激包裹会更大,但可能会遭遇分裂国会的狙击。货币政策方面,与特朗普不同的是,拜登比较注重美联储的独立性,至少不会反复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货币政策立场,预计美联储短中期都不太会撤出宽松的货币政策。税收政策方面,拜登计划对富人和企业加税,境内企业所得税率从21%提高至28%,海外分支机构所得税率从10.5%增至21%,年收入40万美元以上的人群所得税率提升近3个百分点,收入100万的人群的资本利得税率翻倍(从20%到39.6%),这一点符合民主党的进步理念,但最终效果上可能对经济和大企业企业主形成压力。金融监管方面,两党立场也截然相反,拜登对美国经济的过度金融化表示担忧,主张加强金融监管,华尔街因此可能会忧心忡忡。科技政策方面,特朗普在执政期间大幅削减联邦政府科技研发支出,在应对疫情期间凸显了其对科学的怀疑态度,引起美国乃至全球科学界广泛抗议;与之相反,拜登更加尊重科学和科学家,主张增加对基础科研的投入。可以预见,联邦政府将会显著增加对科学技术的投入。不过民主党议会近期一再表示对头部巨型互联网科技寡头的监管意愿。存在的反垄断和隐私保护要求会显著提高科技股和纳斯达克指数的压力。
在贸易和外交方面,两党立场有比较鲜明的对比。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特朗普都有明显的“分裂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是国际国内的双重分裂主义者,他制造短期巨痛,但长期削弱美国二战后构建的国际秩序和美国内战后确立的多种族平等的政治原则。而拜登是一个弥合主义者,仍然希望美国能在全球发挥“粘合剂”作用,联邦政府是所有美国人的政府,没有党派和种族歧视。
虽然对美-墨-加协定(USMCA)持支持态度,但民主党政府仍期望在多边框架下推动贸易自由化。降低关税,推动WTO改革和重新加入CPTPP都是计划中的事项。中美在贸易领域的纠纷有望缓和,这主要体现在关税层面,因为拜登认为,加征关税损害了美国消费者的利益和整体福利。另一个可能出现的变化是,美国将改善其与欧盟的关系,拜登表示将全力修复被特朗普破坏的盟友关系,并加强美日韩联盟、团结北约盟友。拜登与奥巴马一样反对贸易战,不过对非盟友国更强硬。拜登多次表示,将引导供应链回流美国,并通过联合盟友、征收反倾销税等持续对部分非盟友国施压。此外地缘政治方面,拜登可能重回与伊朗和朝鲜的核武器谈判,放弃单边主义,同盟友再度进行协调合作。
在社会和民生方面,除了抗疫政策,两党在环保与能源、移民、种族、医保、就业和枪支管制等方面均有较大差别。特朗普注重的是美国的能源独立地位,以及能源行业在创造新增就业上的贡献,但拜登更注重节能环保,故他对发展化石能源持消极态度,主张发展清洁能源和重新加入《巴黎协定》;特朗普注重的是增加就业岗位的数量,拜登同样支持创造就业岗位,但同时也强调低收入者工资的提升,主张将最低小时工资从7.25美元提升至15美元;移民政策方面,拜登上台后会出现“大反转”,美国移民政策有望边际放松,种族歧视性政策也有望被取消;医疗保健政策方面,拜登明确表示,他计划在任职后立即撤销特朗普撤销的奥巴马政府实施的100项公共卫生和环境法规。他还将重建白宫的道德准则,并承诺在上任第一天就签署一项行政命令,规定他的政府成员不得影响司法部的任何调查。
下一个四年中美关系:中国压力未减
在与对方的交往中,中国和美国均有“开放”、“部分开放”和“封闭”三个选择。如果中美完全脱钩——中国封闭+美国封闭,这相当于冷战。中美当前处于“中国部分开放+美国部分开放”状态,拜登上台后,滑向冷战状态的可能性下降,回到最优状态的可能性有所提升。如果说特朗普和拜登都没有放弃推动中国进一步开放的努力,但两者在方式方法上也会有较大差别,前者主张双边对等,后者主张多边施压。
在2020年3/4月号的《外交》杂志上,拜登发表了一篇重量级的竞选文章《拯救特朗普之后的美国外交政策》,明确提出了内政外交的基本政策框架,对内恢复民主,对外实施“中产的外交政策”。其中,拜登政府对华关系的基本主张可以概括为如下三条:
第一,美国将与其他西方国家联合起来,凭借占据全球GDP一半以上的分量,塑造从环境到劳动力、贸易、技术以及透明度的规则。
第二,美国对华将采取强硬措施,不让中国主导未来的技术和产业发展。
第三,美国打算在气候变化、防核扩散和全球卫生安全等“中美利益交汇的问题”上与中国合作。
因此拜登在竞选时明确宣称俄罗斯是敌人,而中国是竞争对手。
不妨比照2019年欧洲对中国的战略定位来考虑下个四年的中美关系,欧洲认为,在不同政策领域,中国既是与欧盟有相似目标的合作伙伴(气候、安全、地缘);又是欧盟需要找到利益平衡点的谈判伙伴(经贸,自贸区、一带一路);还是同样追求技术领导地位的经济竞争者(AI,5G);也是扩展不同治理模式的体系型对手(意识形态、全球治理),整体来看接触、合作和公平竞争是主基调。因此即便中美关系短期会有所缓和,但中长期博弈会显得复杂化,美国两党对中国长期竞争政策已经成为共识,必须妥善应对和管控风险,以极大智慧逃逸出大国之间关于权力(利益)、体制和文化的多重冲突状态。
整体而言,拜登与特朗普在对华政策立场上可谓是共识最多的领域。他们均主张对华采取强硬态度,但拜登对于在中美有共同利益的领域的合作持明确的欢迎态度,如控制核武器的扩散和应对环境恶化等。拜登上台后,中美关系的可预见性显著提高,在贸易、金融和人员往来方面的摩擦有望缓和,短期会考虑取消关税,重新判断贸易协议,中长期主张通过新建规则来制约中国,中美博弈将进入长期的、基于规则的和较为可控状态,但他也会力主形成一个针对性更强的西方统一战线联盟,中长期制约中国的技术升级和构想中的新一代全球化进程。因此不排除在未来一段时间,双方在意识形态、人权和地缘政治领域的摩擦可能会升级(表2)。
资料来源:根据两党施政纲领及公开发言整理,东方证券
综合而言,相对于内政,拜登与特朗普在对华政策方面共识大于分歧,区别仅在于形式,中国的压力并未下降。不过,结合中国改革方向来看,拜登上台后,中美在维护多边框架,促进全球化和对外开放的大方向上并无二致。就像是一场赛跑,总会有输家与赢家,区别仅在于竞赛的过程。
中美博弈的长期性不仅不会因为拜登的上台而改变,反而更加明朗;中国转向以内循环外主体、内外循环相互促进的必要性不仅不会下降,反而会有所提升,毕竟美国很有可能会联合欧盟和亚太周边国家联合对中国施压;中美未来的竞合格局,取决于各自内循环的效率和外循环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