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克莱尔·戈迪亚曾表示，现代慈善事业将摆脱以往的“施舍性质的济贫院方式”，以投资来解决根本问题，进而突显自由、个人价值以及企业精神。
尽管在中国非公募基金会的蓬勃让专家兴奋于中国企业家的慈善理念与国际现代慈善理念的接轨，但是慈善投资的理念似乎并没有真正落地生根发芽。
本报记者 杜志莹
我国第一家非公募基金会，“香江社会救助基金会”的创始人翟美卿在近期成立五周年的周年庆上曾对记者表示：实际上，香江集团每年都在向基金会注资，以保证基金会资金的充足。在翟美卿看来，如果不向基金会注资，5000元万的注册资金在十年内就花光。
翟美卿的表述意味着，在她的意识中，基金会的资金只有实现不断地支出做慈善项目的功能，并没有实现自身的增值、保值的功能。非公募基金会的资金是不是只能实现用作公益慈善项目支出的功能?我国的《基金会管理条例》对基金会资金的管理使用情况已经有明确的表述，“基金会应当按照合法、安全、有效的原则实现基金的保值、增值。”
企业家们以成立非公募基金会的形式来从事公益活动的方式曾经让业内专家惊喜，认为这种方式实际上是企业家的一种慈善投资，是现代慈善的一种革新：企业家们在投资赚钱的同时，还能够把赚来的钱用于慈善，这是一种可持续的慈善模式。
专家的乐观是有依据的。盖茨基金会的运作模式被认为是企业家“慈善投资”的典范：在按照美国法律的规定，盖茨基金会每年支出资产总额的5%用于慈善捐赠后，另外95%的资产则用于投资。据报道，盖茨基金会在美国以投资的‘多样性’和‘保守性’闻名，除了投资股票，盖茨基金会还大量投资于短期投资项目，包括美国政府债券、高等级商业票据及短期贴现债券。这种投资模式，让盖茨基金会获益匪浅，其投资的利润率曾高达15%。真正地实现了慈善资金的良性运转和独立性。
实际上，通过投资经营的方式来扩大慈善事业，已经成为美国许多慈善基金会的基本运作模式。所以专家们有理由认为国内企业家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也是一种慈善投资的行为。但是根据翟美卿的表述，“香江社会救助基金会”其实仍然没有摆脱传统的仅以“散财”为方式的慈善方式，距离“慈善投资”的方式尚有距离。
在我国，由企业家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的数量已经大有超越公募基金会数量之势。在非公募基金会如此兴旺的态势中，他们是否用慈善投资的方式来做慈善?像“香江社会救助基金会”这样，本身不进行增值、保值运作，完全依靠发起成立的企业注资的情况是否普遍存在?
为此，近期，本报记者针对国内非公募基金会慈善投资，资金的增值保值的情况，进行了调查。
保值、增值是必须?
为什么一定要让基金会去开展资金增值、保值的业务呢?发起基金会的企业持续地向基金会注资并没有什么不好，也不会影响到基金会的独立性——只要基金会的管理层：理事会、治理层、秘书处是独立的。
在所调查的几十家非公募基金会中，记者发现，大多数由企业发起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像“香江社会救助基金会”一样，本身并不做资金的保值、增值的工作。
由企业发起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如北京光华教育基金会、腾讯公益基金会、北京修远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等都不做保值增值，而是由企业持续地向基金会注资，来保证资金的完整和可持续性。“基金会花掉一些资金，企业就继续填充一些进来，基金会本身不做保值、增值的业务。”北京光华教育基金会的有关负责人表示。
比较有趣的情况是，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尽管盖茨基金会在本土的资金增值、保值的工作做得很好，成为“慈善投资”的典范，但在中国的盖茨基金会本身也不做增值、保值的工作，也是依靠在美国的盖茨基金会持续地注入资金来维持基金会的运作。
为什么不能依靠基金会本身的理财行为来实现资金的独立良性运转呢?一些基金会的负责人都向《公益时报》的记者表述了这样的一个观点：目前基金会独自做理财的业务还不够成熟，也缺乏专业的理财人员。非公募基金会的专业化程度较低，限制了非公募基金会参与资金的增值、保值业务。研究中国公民社会发展多年的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刘培峰认为，“专业的基金会管理机制和运营人才的培养仍需要提高。”
目前在中国不但很少看到拥有独立投资管理委员会的非公募基金会，更难找到对基金会运作和投资管理两个领域都有深入了解的团队。“内部队伍的整体素质发展不够均衡，尤其缺乏对金融产业有深入了解的人才。”刘培峰表示。
但是也有非公募基金会的负责人向记者表示，为什么一定要让基金会去开展资金增值、保值的业务呢?发起基金会的企业持续地向基金会注资并没有什么不好，也不会影响到基金会的独立性——只要基金会的管理层：理事会、治理层、秘书处是独立的。所以基金会不去独立地开展资金增值、保值的业务，并不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是否具有专业性的问题。“基金会自己去从事资金的增值保值业务一定好吗?据我所知，某个基金会去年在股票市场投资亏得一塌糊涂，最终还是靠发起企业将资金补充进来，这种情况下，资金的使用效率并不高。”
税收政策是阻碍?
《关于非营利组织企业所得税免税收入问题的通知》不仅对非营利组织从事包括投资在内的营利活动取得的收入不可以获得免税待遇做出了规定，还对非营利组织的其他收入进行了限制性规定。这对于那些依靠投资增值来填补支出的非公募基金会来说，无疑是严重的打击。
尽管对于基金会本身是否一定要开展资金的理财业务，基金会的管理人员莫衷一是，但业内人士分析，非公募基金会在投资收益上得不到税收优惠，是阻碍基金会参与保值、增值积极性和热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2009年年末，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发布了《关于非营利组织企业所得税免税收入问题的通知》。该《通知》不仅对非营利组织从事包括投资在内的营利活动取得的收入不可以获得免税待遇做出了规定，还对非营利组织的其他收入进行了限制性规定。这对于那些依靠投资增值来填补支出的非公募基金会来说，无疑是严重的打击。
对此，包括南都公益基金会、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等九家基金会在内的负责人，曾联合致函国务院及财政部部长谢旭人、国家税务总局局长肖捷，质疑两部门制定的非营利组织税收问题的文件。在徐永光看来，基金会的收益并不分红，基金会对资产进行保值增值的收入将继续从事公益事业，基金会的投资收益是应该享受税收优惠的。
徐永光表示，按照新《通知》征税，将导致非公募基金会资产不断萎缩。由于《基金会管理条例》规定，非公募基金会年度支出必须不低于上一年资金节余的8%，(这一比例高于美国的5%)，同时，基金会的部分投资收益将随经济形势而波动，丰歉不均。
“如此就将导致基金会在丰年时除保证8%公益支出外，还要缴纳企业所得税;歉年时则要消蚀本金完成规定的8%支出。基金会规模只会越做越小”。记者调查发现，在2009年，只要有投资运作的基金会，普遍都有收益，也都面临要交所得税的问题。
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以具有专业的资金运作团队而自豪，据财务报表显示，去年，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投资收益为31,313,430.57 元，但是所得税款就达800多万元。
除了财税政策之外，刘培峰认为，就非公募基金会来说，其内部治理仍存在着诸多问题，自身发展能力还非常欠缺。很多非公募基金会的管理者对非公募基金会的具体运作方式了解得都不够深入。
“不少非公募基金会并没有按照相关规定来遵守理事会议事规则，理事会随意在限定范围之外行使权利，导致基金会内部投资委员会的权限范围模糊，为资产管理埋下隐患。”某基金会负责人则对记者表示。
多元化才正常?
“据我所知，在美国也不是所有的基金会在资金方面完全独立于发起企业，非公募基金会到底以何种方式融资及是否进行保值增值，其形式是可以多元的，不一定非要求基金会本身进行独立的资金的保值、增值行为。”
“资金不独立，依靠发起企业的资金注入而存活的基金会怎么能可能有独立性?”一位专家质疑。毫无疑问，参与投资是非公募基金会实现保值增值、增强基金会独立性的方式之一。现行的《条例》规定基金会保值增值须遵循“合法、安全、有效”的原则，但未就具体投资方式做出详细限定。
基金会的资产构成中，大都会有一部分营利性收入，政府的法令亦鼓励公益机构按照合法、安全、有效的原则积极实现捐赠资产的保值增值。特别是对于那些无法面向社会开展公开募捐活动的非公募基金会来说，投资运作几乎是充实公益资产并确保每年能足额进行公益事业支出的唯一路径。“非公募基金会不能公开募款，除了依靠发起企业的注资，只有通过投资的方式，努力实现保值、增值。”业内专家表示。
资金的安全性是基金会正常运营的首要前提。2008年，南都公益基金会投资亏损51,535,245.79元，而在2009年累计投资数额为5,847,639.44元，2009年的营利正好弥补了2008年的亏损额。
据了解，目前参与长期或短期投资的非公募基金会多以大型基金会为主，有一些是委托给投资公司理财，也有少量是自己设立专门的投资部门进行管理。例如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在成立之后就设立了北京友成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目前的财税政策给基金会的保值增值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而非公募基金会就是靠原始基金的增值来保证资助活动的，每年依法支出8%之外还要向国家缴纳企业所得税，对大多数非公募基金会来说都是难以长久维持的。
但是刘培峰认为，当前的财税政策也是必要的，如果非公募基金会的投资收入免税，也许会出现企业与发起成立基金会进行关联交易的情况。
从基金会的使命来看，是散财，“《基金会管理条例》就是鼓励富人不断向基金会注资”，刘培峰说，但是从基金会长远发展来说，基金会的保值增值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路径。刘培峰认为，从国际上来看，国际大型基金会如福特基金会原始基金只有4亿多美元，通过基金会不断的保值增值，才发展到现在基金会现有资金已经超过100多亿美元。“基金会规模的扩大，投资增值是发展的方向。”徐永光也表示，若不进行保值增值，通过不断“吃老本”，在中国是不可能出现类似于美国福特这样大型、独立的基金会的。
当前，投资增值成为国际大型基金会生存、发展必不可少的举措。可见，多元化的筹款渠道也是现代基金会发展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福特基金会的这种运作模式是特例，据我所知，在美国也不是所有的基金会在资金方面完全独立于发起企业的，比如由家族发起成立的基金会，家族成员在基金会中占有重要席位，企业也会持续向基金会注资。”一位非公募基金会的负责人向记者表示，在他看来，非公募基金会到底以何种方式融资及是否进行保值增值，其形式是可以多元的，“不一定非要求基金会本身进行独立的资金的保值、增值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