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村——这个坐落在北京机场航道下方的村子,每隔两分钟就会有客机在头上轰鸣而过。高楼建设在此被限制,得知会被拆迁的村民见缝插针,密密麻麻地盖起了房屋。临街开满了各种商铺,五金、理发、百货、各地小吃……人来熙往。
“工友之家”的创办人孙恒说,村里的居民有近万人,原住人口只有十分之一,本地人靠将房子出租给在附近工厂里打工的外地人而生活。同心实验学校作为全国少有的由民间组织创办的打工子弟学校,在村子的中心位置,为村里的打工子弟提供接受教育的机会。
“就算是有个上学的地儿”
陈蒙蒙在同心实验学校里读六年级,妹妹上幼儿园。蒙蒙的姥爷在村里开了一家诊所,爸爸跟亲戚们办了一个养猪场,平时爸妈忙着卖猪肉,她就跟妹妹呆在姥爷家。提起蒙蒙的学校,姥爷很满意,他说让孩子上学前都打听好了,村里人都说这学校不错,就是作业留的太多。
“老师都特别细心,尤其是我们数学老师,讲课特别认真。但也有的老师教的不好,还有打学生的。”听说记者要到学校里找校长,蒙蒙很开心地带路,她告诉记者,不管有什么事,她们都可以随时去找校长解决。
比起老家的学校,蒙蒙更愿意呆在北京。“我们学校里来过大明星,我都看见了,就是演武林外传里面的那个白展堂。”2010年10月,沙溢任希望工程形象大使,曾随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来到同心,为学生们带来足球、篮球、毽子等体育设备。
刚过了惊蛰,北京的冬天还没有结束,街上的人们还穿着棉袄,城区里的供暖还没有停,而同心实验学校的学生们却只能在阴冷的教室里上课。“暖气片在寒假时冻了,烧锅炉的大爷放水没放净,现在全坏了。”校长沈金花坐在办公室里,穿了好几层棉袄,戴着棉帽子,一边咳嗽一边喝水。
学生2月末开学,学校就一直没有供暖。“暖气等开春化开了再修,天气太冷就先开电暖气过渡一下。”开学后不久,为了解决取暖问题,沈金花找了一家企业为学校捐赠了十几台电暖气。电暖气太费电,一天难得开几个小时。
中午,学校里所有朝南教室的门都敞开着,“屋里冷,中午有太阳,开着门更暖和。”说话的是学校幼儿园的老师张芳,她搬了把小板凳儿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孩子。
幼儿园没有课时要求,孩子们在教室里坐不住,老师就干脆让他们在户外自由活动,“耍一会就暖和了。”看见有记者拿相机到教室里拍照,一群孩子又打闹着将记者围住,在镜头前不停地互相推搡,做着鬼脸。张芳说,学校里常来陌生人,孩子们都不怯生。
幼儿园下午5点放学,已经比周边的公立学校晚了两个小时,可孩子们仍不能被按时接走。“得等大人下班了才来接孩子,要是工厂加班,放学了他们就先在学校里玩”。
早过了下午上学的点,仍有家长陆续把孩子送来,他们操着各式口音跟张芳打招呼。一位家长说,晚上有事,晚点来接孩子,让张芳把孩子放在学校操场上,孩子老实不用张芳在这看。“还是要看的,反正肯定不只这一个孩子在,说的时候都好,万一真出了事还是要到学校里闹。”
张芳2005年跟随丈夫从河北老家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皮村。丈夫的朋友在工友之家,把丈夫介绍过来工作,现在在机构里负责流动儿童发展教育项目。张芳在老家是民办教师,来到皮村正赶上同心实验学校创办,就在幼儿园当了老师。两年前,儿子在皮村出生,一家三口算正式定了居。张芳现在每天带儿子上班,让他跟班里的学生一块玩,哭闹了小哥哥姐姐们还会哄。
“幼儿园这么多学生就你一个老师带么?什么课都你一个人上?”
“教学质量肯定不能跟城里比,打工子弟学校么,就算是有个上学的地儿。”
收支维持平衡
2010年,在距同心实验学校不足500米的地方,又新办了一家打工子弟学校。沈金花说,学校是一个大老板开的,老板自己有地,投了几百万在学校里,第一年招生时,为了吸引生源,每个学生每学期只收450元,比同心学校少了150块钱。
“第一学期开学时有100多个学生都到那边去了,后来一些又慢慢回来。”因为学校在教委没有登记,所以学生的寄读卡和档案都可以重建,沈金花说很多学生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沈金花介绍说,学校现有在校生470余人,教师19名。每个学生每学期收费600元,老师平均每人每月工资不到1200块。“所有的支出都尽量压缩,像老师的工资只开9个月,寒暑假3个月,每人补助生活费200块。能省则省,学校的收支还算平衡。”
沈金花算了这样一笔账,学校每年收入50万左右,教师工资支出占去了一半,房租、水电、取暖又有十几万,剩下的钱用来日常教学设备的更新和开销。“最初的几年学生还没有这么多,收入很少的。”
2002年,还在中华女子学院社工系读书的沈金花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了“工友之家”的工人文化教育工作,在一些打工人群的聚居区,她和同伴们看到很多小孩子没有学上,没有大人照顾,便萌生了创办学校的想法。
2005年,大学毕业后的沈金花与孙恒和同伴们,利用成立打工青年艺术团第一张唱片的版税,共7万5千元作为启动资金办了这所学校,2005年8月开始正式招生。5年过去了,沈金花觉得学校在村子里有了一些认可度,生源已不成问题,老师们在老家大都是代课教师,几年下来不断淘汰现在也基本稳定。
“基本都是女老师,工资太低,男人挣这些钱根本不够养家的,女老师一边上班还能一边带孩子。”张芳说几个老师家的小孩都在学校里上学。“去年开始,政策变了,打工子弟学校的学生也可以就近免试入公立中学,也就不把孩子送回老家了。”
2010年4月,北京市教委公布了北京市的小升初政策,各区县将分3到5年全面实现外来人口子女的“同城待遇”,除了免试就近入学外,还包括外来人口子女享受参加推优、特长生、电脑派位的政策,而此前,这些优待只有北京户籍孩子才能享受。
这一年,同心实验学校有近十名学生升到了附近的楼梓庄中学。“如果不拆迁,生源稳定,学校正常维持是没有问题的,再说,政策上也算是逐渐宽松。”经历过办校艰难的沈金花面对记者的询问,回答最多的就是,还行吧。在她的眼里,当下的同心实验学校,已经在正常运营的轨道。
捐赠少,多为定向补缺
虽然收支平衡,甚至略有结余,可是2010年,同心实验学校还是有了15万的资金缺口。2010年暑假开学前,学校里部分建于建国初期的校舍已不能继续使用,沈金花利用了一个半月的暑假时间,赶工建起了一栋二层小楼。“用了30多万,现在缺口还有15万,一直欠着施工方。”
沈金花说建新校舍的15万资金有一部分是学校几年来账面上结余的钱,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同心教育发展基金。2005年建校时,同心教育发展基金随学校一同设立,因为影响力有限,收到的捐款并不多,所以学校没有派专门的人来管理,受赠方的经手人都是沈金花。
“过万的捐赠都很少,一般都是学校在资金上有什么缺口,再去找企业,企业来进行定向捐赠。还有的是针对贫困学生的捐赠,那就是一帮一贫困生专项资助,资金用不到学校,都是转给学生了。”
沈金花说学校每年的捐赠和支出数据都会做成报告,再由机构统一审计公布。因为2010年的捐赠统计还没完成,机构只有2009年的数据可供参考。
记者在孙恒提供的“2009年度同心实验学校接受捐赠资金清单”上了解到,2009年学校共收到捐赠计121997.7元,其中,同心教育发展基金收到捐赠100877.7元,一帮一贫困生专项资金收入21120元。
在同心教育发展基金中最大的一笔捐赠为兰晓龙专项暖气设施改造捐款38000元,最少的一笔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程贤初的16元用于志愿者的教育补贴。孙恒介绍,09年10万余元的捐赠主要用在了暖气设备的更新上,还有3万余元用在了学校食堂门窗的改造上,为学生发放奖学金和学生紧急医疗事故用了大约6000元。记者发现,2009年的捐赠结余为3099.6元。
孙恒说,对于学校,不同于机构,他并热衷于积极向企业筹款。“光靠民间的力量是永远也改善不了这些孩子的命运,只能是政策上真正达到公平,打工子弟才可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否则他们只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再重蹈父辈的覆辙。”
比起硬件上单为同心实验学校筹集资金,现在的孙恒更愿意将心血倾注在流动儿童的心理教育上,“工友之家”的“儿童发展教育项目”已经在几十家打工子弟学校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