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残疾康复机构负责人苦恼地跟我说：“你总是说公益组织要做到公开透明，可是我再透明下去就要关门了！这条路走不通啊！你看获得政府采购的民间机构，有多少家能做到财务公开透明？残联的人私下都说这样子透明还怎么搞！？”
她说现在因为有了政府采购，一下子多出许多新的同类型机构，虽然她的机构服务时间比这些新机构长，也比他们专业，但是就是申请不到政府资金。
我问为什么，她说申请政府采购的都必须要获得身份注册，但是她跑了很多次注册办不下来。而那些注册办下来的机构因为获得了政府资金支持，可以提供免费的康复治疗，家长们当然都要去那些免费治疗的地方，而她这边还要收取一些成本，用于发放老师工资和房租，当然没有竞争力。
说那些申请到政府采购的机构到他们这里来挖老师，抢孩子，因为抢到一个孩子就有一个人头费划拨啊。她说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关门了啊。
我说那你这边康复水平高，也算竞争力，家长不是为了图便宜，是为了真正把孩子治好啊。
她说病情比较轻的容易康复的孩子，更成为抢手货，现在都找不到病源了，而那些比较严重的康复又比较困难，很难在短期内看见成果啊。
我说那就关门吧，反正那些容易康复的孩子有了免费治疗的地方，能获得康复，这是好事啊，我们可以去做别的。
她说很多机构根本就不懂，他们也敢收治孩子啊，耽误的还是孩子啊！而她熟悉了解，做了很多年，有一定的康复治疗水平又获得不了资金，谈何继续？我们原来还以为政府采购公益组织服务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呢！现在看来如何推动政府规范这个政府采购呢？否则劣币驱逐良币啊！
我也替她发愁，她说有人问她是否愿意做转包的项目，意思是有注册身份但是没有能力做治疗和康复训练的机构去申请资金，交给她去做，就好比建筑工程转包，有资质的企业去投标，然后收管理费，把项目转包给没资质的施工队做。她说实在注册办不下来就这样吧。
她说她曾经邀请过有关领导来视察他们康复中心，一开始还蛮认可他们的，当说到他们的财务做的很好，所有收支都公开，没想到领导们从此对她没了兴趣，她再去找他们，人家就不理了。
她后悔自己的幼稚，说“我以为财务公开是我们的优点呢，没想到人家离得我们远远的。”有相关办事人员看她一趟趟跑政府求注册不得要领，有不忍心的，比较同情她的，私下悄悄告诉她：“你们财务这样子透明还怎么搞啊？”
她说：“以前我不是没机会啊，只是我太清高，以为我们做公益，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不需要低三下四，不需要请客送礼，现在看来行不通啊。逼良为娼啊，我不送不行啊，可是这个财务账可怎么做啊？”
我说政府也有政府的需求啊，他们需要政绩，你的服务做得好，他们脸上也有光，他们也需要你们这样的机构啊，可以找到结合点吧？她说：“政府凭什么扶持你？你说你专业，他还说比你专业的组织多了去呢。谁专业谁不专业，不是有政府定说了算吗？他想让你发展壮大你就能发展壮大，他想叫你死，你就得死啊。”
她还和我说到即使有合法身份，也不一定能申请到政府采购补助的，说到业内的“返点”，天哪！那些潜规则会潜入到公益行业吗？
有行业内朋友和我说到某地一个他们发现的怪现象，说一家机构在短期内裂变成了数家同类型机构，在同一个城市做同一种服务，这些组织负责人甚至借钱去注册，为什么以前没有？政府采购政策有了以后，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很多新机构。而这些机构财务不公开，机构负责人之间还互相攻击，互相举报，但是政府还是扶持他们。
最后她告诉我：“我们没法向格桑花那样财务公开，你们资金来源主要是社会捐款，所以必须要公开。而我们这个行业的收入来源靠公众捐款比例很小很小，也不稳定。以前主要是家长交的很低的成本费用，我们根本无法营利的，现在这个行业主要靠政府资金。所以我们的财务真的不能公开。”
我说：“公益组织财务不公开从长远来讲肯定没活路的。”她说：“财务公开让我在短期内就倒闭了，哪还有长远呢？”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这些提供康复治疗训练的机构注册都叫非营利机构，也是我们NGO的一种，可是他们自己也很困惑，她问我：“有谁会关心我们叫什么名字呢？公益组织？NGO？民间组织？非营利机构？孩子家长不关心，政府也不关心，我们自己把自己当成公益组织去运营，事实证明不行啊，以后人家再问我就不叫公益组织了。叫什么组织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孩子需要获得真正的帮助。”
我不知道朋友所说的情况是否个别情况还是有普遍性，在我们助学类组织当中我还没听到过，我们自己和青海民政厅打交道的得到的支持也算很大了，所以听到这样的潜规则，听到财务公开就得死确实震惊，也促使我思考。这次在深圳慈展会上业内没有讨论到如何促使政府购买规范、公开透明的问题，所以在此我提出我的担心，希望真正具有服务能力的公益组织能不因为政府采购政策而被洗牌出局，否则那真是我们所有人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