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风波！从缄默到承诺，《社会与公益》记者专访黄奕聪慈善基金会、绿色和平组织、APP(中国)集团三方。看争议背后，APP如何谋变——
□ “伤不起”的公益心
□ 沉默的“坏”效应
□ 迟来的绿色承诺
“伤不起”的公益心
■ 文/本刊记者 陈雪娇
无论这年头公益的风向如何，我们都应怀着悲悯之心不以善小而不为。时隔两个多月，微博上看似“消停”，实则远未终止。6月初，微博上掀起抵制APP的狂潮，彼时APP公益实习正在进行大学生实习招募，因为微博“漂绿”事件，APP青年公益实习的3名工作人员不得不加班加点以应对手头之外的“附加”工作，各个高校的宣讲活动或因种种原因推迟或被迫暂停。28家合作的NGO组织有12家宣布退出合作，然而他们纠结的点在于，APP青年公益实习本身是一个很好的项目，通过项目主办方选拔出的优秀高校生，会在暑期进入公益组织全程实习。可该项目由金光集团APP旗下的黄奕聪基金会进行支持和赞助，而APP是一家饱受争议的企业，曾多次被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指证非法伐木、毁坏森林。
不少网友通过微博抵制APP青年公益实习项目，引发公众对APP企业通过做公益“漂绿”的质疑，认为APP通过CSR(企业社会责任)部门和基金会找公益机构合作，塑造名不副实的环保和公益形象。
对此，黄奕聪基金会秘书长苏蔷华表示，“我们接到一些机构的电话，说是顶不住压力。我觉得这是个自由的行为。如果有人指责你说钱来的不干净，我们也没办法。这是个市场的供需，我们如果发声明只能会招来更多的讨伐。我们基金会没有公关人员，3个人在做项目，我在前面跑。工作人员在做联系工作，根本没有人力去处理这件事。我觉得不要在乎这个，能向前就尽量向前，我们就是个做实事的基金会。”
“你摧毁了草根组织发展的机会，最后谁受益？只能是两败俱伤。中国可以做的慈善事业太多了，我的资金每年花一两百万在项目上，每一个环节都要花时间的，在做项目上我们见到了曙光。但是在所谓的‘漂绿’事件上，我们受了误解还吃了闭门羹，那我想中国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苏蔷华很无奈。
进退抉择
作为退出合作的NGO组织，热爱家园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去年合作时曾与APP实习项目约定，如果真心想做公益，而不是“漂绿”，那么在合作期间就不要进行任何宣传。“但是他们违反了这个约定，而且今年还说肯定要宣传，那‘漂绿’用意很明显，我们坚决退出。”上海爱拍社区公益影像发展中心的负责人认为，APP对于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给出的证据没有正面去回应解决，这是爱拍退出合作的主要原因。
就宣布退出的公益组织而言，理由充分而明确，可是如果这家公益组织做得还不赖的话，这种抵制是不是真正伤害了一些公益人的心，会不会很大程度上打击了爱心人士做公益的积极性。毕竟中国的公益事业需要呼唤更多人的参与。据那些亲身参与过APP青年公益实习项目的学生所言，APP集团毁林行为罪不容恕，但是APP青年公益实习本身是个很好的项目。
微博网友Ben5underland参加了2011年APP青年公益实习项目，他说：“实习内容是由NGO安排，并没有与APP相关的如参观工厂、林地等活动。基金会在项目全过程中是扮演组织、协调、监督的角色。这个项目提供给了在校大学生一个近距离了解NGO的机会。仅仅因为对APP的质疑就抵制这个项目的行为非常不合情理。”网友安大头咩哈哈说：“去年因APP青年公益实习项目与黄奕聪慈善基金会结缘，最终在那里实习了半年时间，对最近这个优秀的CSR项目遭到抵制感到非常非常遗憾。为何不允许有负面问题的企业做正面积极的事情呢？难道说只有形象‘一贯良好’的企业才有资格承担社会责任，树立企业形象？环保类NGO大规模鼓动模抵制APP旗下产品尚且不能达到预期目标，抵制公益活动就可以了吗？对于向往公益的青年人而言，公益理念和道路应由他们自己选择，环保组织若将一贯偏爱的鼓动、胁迫、抵制等行为方式强加于准青年公益人，实在有些……一贯的暴力强势。”
责任与诉求
1992年，绿色和平发布了“绿色和平‘绿洗’指南”，以讽刺和诙谐的手法介绍了企业的各种漂绿手段。“指南”把绿洗原因归结为以下4个原因：企图转移公众注意力和减小对自己的社会压力；企图劝服批评者,特别是非政府组织,“我们是善意的”；扩大自己的市场分额，挫败竞争对手；通过‘绿洗’来吸引更多投资,特别是那些关注社会责任和道德公平的投资机构。事实上，因自身在环境保护中受到争议，被质疑做公益“漂绿”远非APP青年公益实习项目一家。
2009年，绿色和平对包括沃尔玛在内4家超市的常见蔬菜、水果进行农药残留检测。结果,在45个样品中,共有40个样品检测出50种农药残留,混合农药的残留更为严重——其中包括5种被世界卫生组织所认定为高毒的农药,以及多种可能致癌和导致内分泌紊乱影响生殖能力的农药成分。7月份,绿色和平又再次在北京进行农药检测,沃尔玛销售的桃子含有6种不同的农药,其中包括未被国家允许使用在桃子上的3种农药。而此前,沃尔玛一直启动“绿色转型”,宣称使用可再生能源、实现零浪费和出售对环境有利的商品。
“企业有环境污染问题，该企业的社会责任起评分自然是很低的。但APP并不是错在通过做公益去补救、去‘漂绿’，而是错在补救的方向不对。”在上海交通大学企业社会研究中心专家施凯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鼓励企业进行“漂绿”的。但作为一家有环境污染问题的企业，首先应当正视自身问题，多在环保上进行“对症下药”的补救，否则只是拆东补西，做无用功。
“公众往往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看待企业，在国外，公益营销、慈善营销被看作企业最高的营销方式。企业做CSR不是为了作秀，但CSR确实是需要传播，留有痕迹的，这样才能达到企业CSR的诉求，营造正面的社会影响力。”施凯说。
沉默的“坏”效应
■ 文/本刊记者 耿春雷
2012年5月末，微博上APP青年公益实习躺着中枪。网友通过微博抵制APPAPP青年公益实习，引发公众对APP企业通过公益“漂绿”的质疑。争议背后APP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无人得知。
早在2004年，APP集团就被绿色和平组织指责破坏天然热带雨林。以“保护地球”为使命的绿色和平森林保护项目主任杨婕说：“我们都知道天然林与人工林的区别，单一植被会对一个地区环境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天然林具备人工林不具备的功用。”
“绿色和平对印尼林业部的地图数据进行了分析表明，APP的浆纸供应商是苏门答腊泥炭地雨林遭破坏的主要推手之一。虽然APP在印尼建立了一个老虎保护基地，比如苏门答腊岛上的苏门答腊虎基地，用来保护动植物。但在他们自己建立的保护区内甚至也出现了各种毁林的行为。这与他们一直宣称的自己是一个环保、热衷于野生动物保护的公司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
何为领袖式企业？
APP到底是一家怎样的公司，大家并不陌生。
1962年，印尼知名华人黄奕聪先生创立金光集团(Sinar Mas Group)，资产约200多亿美元，曾被世界著名财经杂志《福布斯》评为印尼第一大财团。APP 是金光集团旗下的浆纸子公司，于1994年10月在新加坡注册成立，号称世界第3大浆纸制造商。
杨婕说：“APP一直宣称自己是这个行业(浆纸)内的领袖，但作为领袖就要起到领头作用。一个好的领头羊企业，将会带领这个企业变得更好，让地球变得更绿更环保，而我们人类自己也就能获益更多。但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破坏热带雨林)，一直是否认的。”APP可持续性和利益相关方参与事务部总监曾说：“APP希望能成为纸浆及造纸业的世界领导者。”但行业领袖，并非只有经济效益，更需要注重的是社会责任。《文选》谓“领袖，可为人之仪则”，为他人作表率，这才是领袖的真谛。
虽然金光APP集团一直以来为了获纸而大量毁林，但作为姐妹公司的GAR(金光农业公司，全球第二大棕榈油生产商)却设定了“零毁林”目标。虽然GAR也需要砍伐天然林然后种植棕榈树，但他们会在砍伐之前对林地进行一个价值评估，评估出哪一片林子可以砍伐，哪一片林子需要保护。其标准就在于这一块的区域的碳储量、碳排放的大小。
同样都是金光集团的子公司，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杨婕认为：“GAR能做到，APP也能做到，只是他们比较顽固，不愿因此而有所改变。我们希望好的例子能推动整个企业的进步。”不仅仅是APP，任何一个想要成为领袖式企业的大公司，都必须以身作则，努力做好行业社会责任的领头羊。
比如，绿色和平曾呼吁以KFC为代表的餐饮企业，立即停止购买导致热带雨林破坏的纸制品，但KFC他们集体沉默。杨婕认为，KFC号称中国最大的餐饮企业，但对于环境的态度却如此实在令人惋惜。正是这种“领袖作用”，致使呷哺呷哺、真功夫等餐饮企业集体向KFC看齐。我们需要给KFC施加更大的压力，让他们在认清毁林产品的民时，以环境大局为重，做出商业上的策略改变。
失道寡助
32年来，靠着将印尼低地雨林和泥炭森林加工成纸浆，APP建立起了自己的纸业帝国。1992年它来到中国，并于2010年在海南省金海浆纸厂启用了世界上最大型的造纸机器，每年的铜版纸产量能达到近150万吨(用于印刷杂志、图册等)。
2002年APP进入云南，媒体报道显示当时APP拟和思茅合资林浆纸一体化项目，建设一个年产120万吨的纸浆厂和50万吨造纸厂，还包括承包营造1065万亩纸浆原料林基地。但这个项目一出，就立刻遭到了各路专家和民众的激烈反对。绿色和平是最早报道APP在云南圈地毁林的公益组织之一。
后来云南大旱，各种舆论因素和原因迫使APP退出云南，但它在海南岛仍然有毁林情况存在。根据绿色和平《消失中的热带雨林——2001-2010 海南热带天然林变化研究调查报告》显示，金光集团APP 在海南仍存在着违法违规种植浆纸人工林的现象。这些现象包括将天然林转换为浆纸人工林、侵入包括五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内的，海南省多个国家级与省级自然保护区以及在水库周边水源涵养林地种植浆纸人工林三个方面。
杨婕向本刊记者介绍道：“在今年2月份，绿色和平乘坐直升飞机进行了实地航拍，获取其毁林证据。再加上一些隐蔽调查，发现APP仍然在破坏热带雨林。我们最近还跟海南的林业局相关领导，沟通这个问题，希望政府和企业去商讨合作，恢复已被破坏的天然林。”
目前，不再购买APP产品的国际品牌包括雀巢、卡夫、施乐、联合利华、阿迪达斯达能等十多家。
FSC(森林管理委员会)甚至说到：“FSC不会与APP及其子公司、分支机构的合作，FSC董事会决定，FSC将不再与APP及其控股的公司有任何合作。除非APP马上并且完全停止破坏天然林，并提供相关文件证据。”
中国的世界公益
作为领袖式的企业需要改变，作为未来世界大国的中国更需要这种改变。气候变化是目前全人类面临的最紧迫的环境问题，2009年12月，世界各国政府在哥本哈根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就控制温室气体的排放，以尽量延缓全球变暖效应达成一致。而减少发展中国家毁林机制，正是延缓温室效应的有效方式。
我们是消费大国也是生产大国，庞大的纸制品需求，使我们成为世界环境保护、森林保护中不可忽视的重要角色。2002年，我国木浆进口量已经跃居世界第一，占总净出口量的20.6%，是第二名德国的1.4倍，是日本的2.2倍。从2003年开始，中国就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纸张消费国。中国造纸业的COD(化学需氧量)排放占工业总排放量的33%。
随着全球贸易的发展，整个世界早已连成一体无可分割。2003年，中国纸业生产量和消费量分别占世界总量的10%和14%。这之中，中国出版业2008年共消费613万吨纸，约占中国纸张、纸板总产量的8%。
之所以特别提出出版业，是因为它虽然不是消费纸张最多的行业，但却是影响最为巨大的行业。出版行业是文化产业，对社会和文化认识有着不可估算的影响力，它的环保举措必将上游的造纸业和下游的印刷业不断扩大环保投入。如果出版业能以自身的改变，促成积极的环境效应，必然能够在公众中产生热烈的反响，引起全社会对环境保护、绿色消费的关注。
用责任拯救世界
全球贸易在带来更大发展的同时，也有可能带来更大的破坏。据印尼全国气候变化委员会的数据显示，印尼是全球第3大温室气体排放源，同时委员会将85%的温室气体排放归因于土地的使用，而毁林开荒和泥炭地破坏则是罪魁祸首。世界自然基金会的分析称，APP在苏门答腊的两个纸浆厂正是当地热带雨林消失的最大推手。
根据悉尼大学做的一个研究表明，全球贸易深刻影响着地球生物物种的灭绝速度。由于对商品的追求，致使30%的动植物因此而灭绝。我们中国不再是一个单一的国家，孤立的国家，我们跟其他的国家的联系是越来越紧密的。我们的消费可能就直接影响到了印尼的森林。因此，必须为了企业找到一个环境与发展共存的方法。
绿色和平森林保护项目主任杨婕说：“企业首先应该以一个非常透明、公开的态度去向公众展示，展示其供应商和原料的来源，不会导致毁林，不会破坏动物的栖息地，是一个可持续的产品。建立一个公共的信息平台，让更多的企业，更多的组织加入进来对话讨论，这才能体现其责任价值。”
不论是绿色和平，还是媒体，都是为了让公司更好地发展。让其既能够盈利，又能够产生经济效益。2012年6月5日，APP已经通过了“APP 2020年路线图规划”。“路线图”的基石是“负责任的采购和加工政策”，重点包括：2015年前确保其原材料全部采自人工林、印尼地区所有有合作关系的供应商都将贯彻高保护价值森林标准等方面。
APP走出了令人欣喜的一步，这值得肯定。同时我们也更希望更多的企业，能如APP一样先前进一小步，用无数的小步，拯救环境污染日益严重的世界。
迟来的绿色承诺
■ 文/本刊记者 陈雪娇 王堃
“你用纸，我种树；种六棵，用一棵；植树造林，绿化祖国；金光集团APP，让世界更绚丽。”亚洲浆纸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APP)的广告标语赫然在目，2012年7月24日，APP风波时隔两个月,APP(中国)召开了“森林与我们”媒体茶话会，以期对环保议题进行更多的表达。
2012年6月5日，APP公布了“2020年可持续发展路线图”，计划在此期间把印尼天然资源的保护作为其商业策略的重中之重。
“APP 2020年路线图规划”的重点包括：
在2015年前，APP将确保其原材料全部采自人工林。
在2015年前，印尼地区所有现在与APP有合作关系的供应商都将贯彻高保护价值森林标准，以求在最大程度上为保护生物多样性、稀有生态系统及当地社区权益作贡献。
在2020年前，印尼地区所有现在与APP有合作关系的供应商都需要取得可持续森林管理认证(SFM)，以确保其运营达到该领域的领先水平。
作为可持续森林管理实践的一部分，APP将在其经营的人工林中开展地上-地下碳测量和碳评价。这一举措将使APP成为全球浆纸业中致力于缓解气候变化的领先企业，并将有助于实现印尼总统苏西洛(Susilo Bambang Yudhoyono)在2020年前减少印尼温室气体排放26%的承诺。
此前，记者在采访绿色和平森林保护项目主任杨婕时，她表示：“APP应该像金光集团GAR一样，制定实施一个可持续的林业经营规划，确保纸张来源零毁林。”
对此，APP(中国)PR总监张文展表示：“我们欢迎任何社会组织，包括政府给我们提一些意见。刀之所以锋利，需要磨刀石的磨砺，NGO组织的言论只要他们讲的有道理，我们都会加强自己的内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们欢迎民众的监督，以保证自身健康、顺畅发展。”
自APP事件发生以来，记者分别采访了绿色和平组织、黄奕聪慈善基金会、以及APP集团，无论如何，沟通和对话有助于消除种种误解。
“国际上能够帮助这种大型企业去改变这种行为的机构包括第三方的独立认证机构非常多，像FSC森林管理委员会，他就是在全球非常严格的从砍树到种树再砍树到生产纸浆整个的链条他都能够实施第三方的认证，APP可以按照它的姐妹公司GAR的行为，先去评估印尼的哪些森林需要保护，作为一个公司去设定这样的环保标准，现在国际上有很多权威的第三方机构提供这种评估机构，评估好之后可以设立一个目标，到了一定时期我慢慢地完全依赖人工林到慢慢的用受到国际认证的原材料来源。”绿色和平杨婕表示。
“我们的目的不是将APP打倒在地，让他认输。我们的目的是希望它能变得更好，这样它给整个行业带来积极的作用，这也是我们想看到的。一个行业领头羊带头致力环保，这样消费者才能受益更多，地球才会变得美好。”杨婕说道。
最近，金佰利公司在巴西里约热内卢举行的里约+20——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上发布公告，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即采用替代纤维以大幅缩减其森林纤维足迹，进而达到至2025年，将天然林木材纤维用量至少减少50%的宏伟目标。这项新举措将有助于保护地球生物多样性和减少公司使用纤维对环境产生的影响，金佰利在保护世界森林资源和结束全球森林砍伐方面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管怎样，APP先于金佰利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做出承诺、制定规划，这些都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对于环保，未来将如何做，我们更期望APP践行可持续营林、清洁生产与社会责任并行的公司发展理念，遵守绿色承诺，让我们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