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最缺的是什么?
金钱?也许是,也许不是。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两位经济学教授阿比吉特·班纳吉(Abhijit V.Banerjee)和埃斯特·迪弗洛(Esther Duflo)试图探寻解开这个古老而又经典的问题。班纳吉是印度人,他打小居住在加尔各答,家的不远处就是贫民窟。而迪弗洛是法国人,她没有见过普遍的贫穷,只是从一本关于特蕾莎修女的书里有所了解,例如加尔各答的贫民生活。经历迥异的他们一起研究贫穷,以及如何解决贫穷,是一对有趣的组合。
他们没有停留在象牙塔里冥想,也没有摘取点滴报道以此高谈阔论,而是走进一个个贫穷国家的城市、村庄和贫民窟,触摸贫穷的本质。在穷人相对集中的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尼日利亚等18个国家,班纳吉和迪弗洛广泛接触了非政府机构的积极分子、政府人员、医疗保健工作者、小额信贷提供者,当然还有众多的贫民,调查了他们的饮食、健康、教育、创业、政府与慈善机构的援助。不幸的是,两位经济学家发现,穷人无论是依靠自身还是外来援助,都无法真正改变贫穷。
关于穷人的健康。世界卫生组织称2008年疟疾造成约100万人丧生,其中大多数是来自非洲的儿童。研究表明,在疟疾严重地区,人们睡在经过杀虫剂处理的蚊帐中,可将疟疾感染减少一半。只要拿出10美元,一家就可得到一顶这样的蚊帐。于是争论出现了:政府和非政府组织或为这些家庭免费提供蚊帐,或按优惠价卖给他们,或让他们自己去市场上按全价购买。
一般人可能会认为那些自己花钱购买蚊帐的人比较富有,受过良好教育,知道为什么需要这种蚊帐;那些免费得到蚊帐的人可能因为贫穷,才会被非政府组织选中。然而该书引用的调查结果恰恰相反;免费得到蚊帐的人社会关系优越,而穷人由于封闭只好以全价购买。
因资源有限,穷人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一场天灾,就能轻易地让他们陷入无法逆转的穷困境地。如果保险(放心保)费用合理的话,他们应该愿意为自己的生活、健康、庄稼或牲畜投一份保险,但穷人对此毫无兴趣和意愿。
所有这些,解释了为什么贫穷始终像恶疾一般困扰着众多国家和非政府组织。班纳吉和迪弗洛总结道:“扶贫政策方面充斥着立竿见影的泡沫,事实证明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要想取得进展,我们必须摈弃将穷人贬低为固定形象的习惯,花点儿时间真正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包括这种生活中的复杂和多彩。”为了系统地述说这种复杂和多彩,他们出版了专著《贫穷的本质》。是的,无论是政府、联合国机构,还是世界各地雄心勃勃的慈善组织,他们胸怀大志,意欲解决贫穷这个最基础的问题,遗憾的是,我们至今也没有听到最有针对性和效果的内容。
在乌干达,政府为学生提供了学习、课本、教师工资和维修教室的费用,看上去这相当美好。问题是,这些资金使用到位吗?在一所接着一所学校的调查后,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学校只拿到了援助自己的13%,有一半多的学校甚至没有拿到援助资金。绝大部分资金都被经手的政府人员贪污。
在《贫穷的本质》中,两位经济学家作者并没有做简单的现象描述,他们采用了随机对照试验,发现了一些有趣而令人振奋的结果。对于慈善机构来说,这些结果都是他们最应正视并思考的。
穷人大多缺少信息源,不了解什么是正确而有用的信息。他们不清楚给儿童接种疫苗的好处,不明白基础教育的重要性,不知道种地该使用多少化肥,不知道哪种方法最易感染艾滋病。他们古旧而错误的固执会左右着他们的选择和行动,其后果是恶性循环。
在印度的村庄,迪弗洛发现当地有足够的疫苗和医院,但那里的许多儿童因为免疫系统受损而死亡。迪弗洛使用随机对照实验的方法,挑选了随机可控的134个村庄作为实验点。实验的结果是,如果激励人们意识到现在行动去购买疫苗的必要性,免疫率从最初的6%提高到17%。
一个也许早已很普遍但正确的信息,一旦传递并被他们接受,其效果可远远高于捐钱或者捐物。当然,信息的传递方式,则不应该是说教式的、灌输式的,电影、电视剧、精心设计的报告单甚至广告,都更容易让他们欣然接受。
在穷人缺乏信息而难以改变现状的同时,即便有时他们获得了改变的信息,也难以迈开改变的步伐,原因是服务于穷人的市场并没有建立起来。例如,针对穷人的医疗保险市场、小额存款、贷款的银行。
格莱珉银行的创始人默罕默德·尤努斯把穷人称作“天生的企业家”,这一观点得到了传播。只要为穷人提供适当的环境,并在起步阶段提供一点推力,他们自己就可以消灭贫穷。现实是,一切都对穷人成为企业家不利。他们拥有极少的启动资金,几乎无法获取正式的保险、银行服务和其他廉价的金融渠道。
在孟加拉,一家大型的小额信贷机构孟加拉农村发展委员会为一些穷人提供了奶牛、山羊和缝纫机等生产工具,并提供数月内的小额经济补助,同时定期为他们举办讨论会、扫盲班等。班纳吉和迪弗洛在该计划启动前后进行了探访,对比发现,与未参与计划的穷人相比,参加计划的家庭得到了更多的生产资料,生活支出提高了10%,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家庭的健康、幸福更积极,更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