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福建屏南绿色协会在乡医张长建的家庭诊所内正式成立。协会成立时有一千多位当地村民加入,均为屏南榕屏化工厂污染案的受害村民。他们在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支持下发起的“福建省屏南县1721位农民诉福建省(屏南)榕屏化工有限公司环境污染侵权案”,已经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这个旷日持久的案件2002年曾为国家前总理朱 基所关注。同年7月,国家环保总局通报重点查处的55家环境违法企业,榕屏化工厂位列其中。2003年该案被国家环保总局列入“中国十大环保案件”。在法制日报社与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共同主办的“2005年中国十大影响性诉讼”评选活动中,该诉讼案件也榜上有名,是十大影响性诉讼中的唯一一起环境诉讼案件。
屏南绿色协会是典型的由污染事件驱动催生的草根环保团体,是草根民众试图以诉诸法律的方式维护自身环境权益的结果。协会的维权活动要追溯到2001年。
1994年,号称亚洲最大的氯酸钾生产基地的榕屏化工厂在福建屏南溪坪村正式投产,其后周边的农作物、果树、毛竹逐渐枯死,溪水里的鱼、虾减少以至绝迹,村民们疾病逐年增多,癌症死亡数直线上升。以首当其冲的溪坪村为例:自该厂投产的次年起至今连续十多年,适龄青年征兵体检无一人合格应征……
从2001年开始,张长建和村民们走上了漫长的维权之路。他们坚持不懈地以各种方式向政府各部门投诉和反映情况,并呼吁媒体关注。2002年 3月,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帮助中心决定提供法律援助,成为村民们的诉讼代理人。经过长达8个多月的调查准备,同年11月,1721位村民集体向屏南榕屏化工厂提起诉讼。为筹集诉讼资金并宣传自己的主张,村民们曾遭遇城管队员和警察的干预,筹集的款项被没收,多名村民被打伤。为收集证据,村民们曾24小时自发监控该厂的排污口,并取来水样,但被各级环保检测部门推诿拒绝受理。据会长张长建介绍,该厂是当地的利税大户,其利税占整个县级财政年收入的四分之一,这是问题多年难以解决的主要原因。
直到2005年4月,法院才作出一审判决,判决化工厂只赔偿诉讼请求 1300多万元中的24万多元。当时原告和被告双方对一审判决均不服,向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2005年11月省高院作出二审判决:榕屏化工公司应立即停止对原告的侵害;驳回榕屏化工公司的上诉请求,将赔偿额变更为684,178.2元;令榕屏化工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1年内对厂内及后山的含铬废渣进行清理,并按规范进行处置,对原后山的堆场进行封场。令张长建焦虑的是,判决生效后,该公司并未采取措施,照样大规模生产和污染。村民们还需要继续抗争下去。
对这起据称是目前国内已知世界上参与人数最多的民间自发环保诉讼,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江平评价:“这个案子很具有典型意义,也极具现实意义。在环境受到损害的时候,运用司法程序启动赔偿制度,在现阶段要广泛推广仍具有相当的难度。”
对该案的另外一个关键角色――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而言,这是其支持案件中持续较久、花费最大的一起诉讼。中心认为,虽然最终没有完全达到诉讼目的,但通过国内外媒体的大量报道,案件的审理已经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中心通过环境维权诉讼提高公众的环境意识、法律意识和维权意识的目标。中心非常看重诉讼过程产生的意义。
张长建撰文感慨:“我们虽然成员众多,但多数都是又贫又穷的农民,既没有文化知识,生活又非常困难。好多农民为了维权,还背上了不少的债务。用官方的话来说,这样的组织就叫做:‘乌合之众’”。
由于无法找到主管单位,这个农民的弱势群体组织到目前还无法注册,但它吸引了很多农民朋友的自发参与,并积极提供当地破坏环境的信息,同时也向协会寻求支持帮助。从成员组成上看,经过多年磨练,协会目前有 500多位成员,虽然遍布全县,但全部是“吃生态环境亏”比较严重的最低层农民。为此,协会既担负着环保的任务,同时还承担了帮助农民维权的职责。从长远的目标来看, 协会还想引导农民发展绿色经济致富。
对协会而言,维权和环保是不可分割、真刀真枪的动作。张长建介绍, 2002年,当地一家公司在“鸳鸯溪”――鸳鸯、猕猴省级自然保护区和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中的核心区建设电站,受到村民的抵制。2005年4月,福建省环境保护局曾作出行政处罚决定书,责令开发公司对垄溪一级水电站工程停止建设。但由于地方保护,该电站并未停工,而是继续加大施工力度。目前屏南县在建50多座电站,乱征地、补偿低的情况也时有发生。50 多家竹木加工企业年用材量大大超过指标,对环境和生态造成严重破坏。协会向村民讲述移民政策、征地补偿的法规,并为他们维权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艰难的维权路上需要付出很多。张长建反映,他合法开设诊所已20多年,但自从介入污染案件后,有关部门对诊所进行过十几次搜查,并在 2004年由县卫生局发出责令停业的通知,不仅掐断了他全家的生活来源,同时也造成溪坪村及城南片区大批村、居民的就医不便。对此,坚信依法维权的他经过了申请行政复议、诉讼、上诉、申诉的整个过程,仍然不能解决问题。据悉张长建个人在污染案中受害并不严重,他站出来领导维权体现了乡村精英的公共精神,他的行为获得了当地民众的支持。2006 年3月,千余名民众自发摁指印上书抗议,要求政府纠正关闭诊所的行为。协会理事、村民刘仙斌在呼吁书中写道:“由于地方政府和有关职能部门长期不作为,造成屏南这个小县变成破坏生态环境的污染大县,才导致了我们民间‘抗污团体’的诞生。” (付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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