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4日上午，东城区南锣鼓巷内的交道口街道办甚为热闹，一个别开生面的社区茶话会在春节来临的气氛中进行。这是社区工艺坊的年终总结会，25位会员悉数到场。从2010年4月22日工艺坊试营业以来，通过集体决策、民主管理的方式，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一个展示手工才艺并销售手工艺品的渠道。
在退休年龄参与公共生活
近年来，作为一条具有老北京传统特色的胡同，南锣鼓巷因胡同两侧各具特色的创意店铺和休闲氛围名声鹊起，吸引了很多商户和游客，繁华和热闹在带来商机的同时，也打破了昔日的宁静。商户和居民之间，临街商户和不临街的住户之间，利益冲突、矛盾和摩擦不时上演。居委会有时被邀请前去调解，但调解的效果却一直不是很好。
2009年8月7日，“生活在南锣——社区茶馆对话会”，终于将商家和居民、交道口街道办、社区居委会和规划部门等各方聚到一起，共同商讨解决矛盾冲突的长效机制。最终，从居民中招募手工艺能人，共同运营创意集市的点子成为共识。经过若干次后续讨论，创意集市最终落到实处，并有了一个后来知名度颇高的名字：社区工艺坊。从8月的对话会，到2010年4月22日，社区工艺坊开始试营业，经过了反复的民主协商和讨论甚至选举，最终将工艺坊的定位、治理结构以及管理和运营与利益分配机制确定下来。
现在，工艺坊采用了格子店的形式，每位会员拥有3个格子摆售自己的作品。为体现工艺坊的公益性，实行阶梯形式从会员卖货收入中收取统筹资金，用于弱势群体帮困、技能培训和小店发展，以及支付水电等费用。
在南锣鼓巷寸土寸金的地段，交道口街道办免费提供了临街铺面。长期以来致力于推动社区参与式治理的NGO——社区参与行动，在整个过程中对工艺坊给予了指导和协助。工作坊的成员多为达到退休年龄的大爷大妈，以及其他无固定职业和收入的人士。工艺坊为他们提供了改善生计并参与社区公共生活的机会。
票决放假时间
春节前夕的这次新春茶话会，却并不是一个想象中的务虚会。在看似轻松的氛围下，大家磕着瓜子花生，讨论的却是工艺坊的实事。在新任店长郭文锦阿姨的主持下，大家在七嘴八舌中讨论了几项议题。春节闭店放假的时间安排，看似不大的一个事儿，甚至动用了票决机制才得以完成。
“昨天我值班，卖了个寿星，高兴坏了。但顾客说公家都放7天，你们怎么放一个月？”热心的强奶奶正好在头一天值班。由于货品卖得不错，她感觉应该把握商机，在节前几天继续营业，建议把节前的营业时间延长到大年二十九或三十。
“二十九我忙着呢！串门的事情多了去了。” 话音未落，正好轮到这天要值班的白头发大妈尖着嗓门就说。反对声激起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我替您值班。我愿意为大家多卖些货。”强奶奶接过话茬。“上周六卖了一千。”小店的出纳也是工艺坊会员，附和道。
“那您能担保值班那天就能卖出一千吗？”反驳的声音同样很高。
在这样的情形下，表决成为唯一的答案。不过，众说纷纭之下，要表决的放假起止时间形成了4个方案。社区参与行动项目官员李旭芳刚刚拿笔在黑板上一一列出，又有人提出，日期应该以阴历为准，否则自己记不住。细心的李旭芳又在黑板上补上阴历日期。头一轮投票，前两个方案都是9票，于是进入第二轮投票最终确定了方案。投票过程中有人在票上写服从多数，有人选了两个选项，都成了废票。
茶话会上还完成了其他议程，公布前期工艺坊的账目，发放值班名单。最后一个抽奖节目轻松愉快，每人抽到的奖品，都是由大伙自己手工制作。强奶奶抽到了一大两小三个兔子，给自己的兔年开了一个好头。
新任店长的三把火
郭文锦是2010年12月底，经过自荐和重新选举刚刚接任的店长。“新官上任”，强化了值班安排制度。以前是大轮班，在广征民意后，她排出了固定的值班表，岁数大的安排值白班，在管理方面更加精细化。
喜欢画画和旅游的郭阿姨2004年退休，两年前在老年大学学画的时候，迷上了布贴画，常常做些画送给朋友和同事。去年4月听说公益小店开张后就报名参加了。现在当店长，方方面面的责任揽在身上。店内没人值班，自己还要应急去替代。
“我们的优势是没有租金压力，成员作品也各有特色，有几样东西就很好。玲珑枕卖到台湾，手链和脸谱文化衫也不错。（社区参与行动的）宋老师说还要请人做点旅游纪念品。”郭文锦盘点工艺坊的状况。她目前的发展思路，是强调通过培训提高会员手工艺品的质量，以及将工艺坊的公益回馈社区的宗旨落到实处。实际上，交道口街道办提供了免费的店面，也希望工艺坊能够利用收入提成，帮扶社区内的弱势者，体现小店的公益性质。这样的“自上而下”的“希望”，正慢慢转变为会员们内在的意识和行动。
“战友每年都要聚会，今年忙得不能参加。有战友就问，你忙乎的事情挣钱不？”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对方回一句：“你脑子进水了？”从部队退休的郭阿姨自嘲地笑笑，还是很满足于“脑子进水”的状态。
参与的背后是尊严
新春茶话会现场，残障人士姚静安坐轮椅来开会，拿了一袋子葫芦工艺品，每人发一个。普通的葫芦在他灵巧的手上，经过打造，描上工笔，变成市场追捧的工艺品。因为他的特殊情况，大家都想赞助他，不从他的销售收入中提取公益金，但他坚持要提，最后大家还是坚持不收。
“我是双重任务，社区的事情，宋老师的事情，我都要参加！” 70多岁的工艺坊理事会主席赵大爷说。在前些日子，宋老师所在的社区参与行动参加社会创新奖的评选和现场陈述答辩，他和几位街坊还大老远的跑到会议现场加油鼓劲。社区参与行动获奖后，大伙感到很提气。
“给钱我都不干，我们都是尽义务，花多少钱买不来精神。”赵大爷看重的是参与带来的精神满足。“大家心情一团火，有人以前互相都不认识，是头回合作。我们要把街道内更多的居民吸引进来，逐步扩大规模。” 赵大爷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社区参与行动的外来影响
工艺坊的诞生，起初是为解决锣鼓巷商家和居民的矛盾，结合成员的共同利益形成了协商和合作机制，慢慢从中生长出更广泛的公益目标。在这个过程中，社区外部的NGO——社区参与行动提供了理念引导和行动协调。
茶话会上，社区参与行动顾问、工艺坊理事舒可心因故无法参加，特地发来短信，由李旭芳念给大家听。祝贺之余，他希望大家对街道办事处免费提供房屋和协助有感激之情，并支持办事处和社区的其他公益事业，从而建立一个共同快乐幸福的新社区。大家附议并强化了这个共识。
在社区参与行动的资助下，工艺坊在春节期间还组织成员参观国家大剧院的民俗博物馆，并在节后请专业人员授课。郭文锦心里清楚，工艺坊的很多产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宋老师的动员力
茶话会上，街道办李主任的开篇讲话完毕，随后发言的宋老师简单介绍了社会企业这个由外而内的新概念及其原则，她告诉大家，工艺坊将成为今年英国使馆社会企业案例写作的内容，这也将大爷大妈们的视野拉到全球化的背景下。
“今天是茶话会，要表演节目，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现在大家都在推动低碳城市、低碳社区，这是我们的老传统。”忙着要赶去开另外一个会议的宋老师，以一首歌结束自己的发言。
“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离不了。不管是一寸钢哎嗨一粒米，一尺布，一文钱，咱们都要用的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千日打柴不能一日烧。”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老者，无不被这首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歌引发共鸣，一屋子的人随口唱起来，情绪高涨。现代的低碳社区理念，一下子又通过记忆中的歌声和大爷大妈们的现实生活进行了对接，潜移默化地完成了本土化的倡导。
在相关方的帮助和影响下，社区工艺坊正在成为社区居民在参与中学习合作互助的自组织。
（感谢社区参与行动项目官员李旭芳对本文写作提供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