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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焚烧厂的“社会成本”

作为一个污染源,垃圾焚烧厂对中国的自然环境必将制造新的灾难,这是任何一个职业或者业余的科学家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论证的。一根根直立高耸的烟囱,每天排放好几千种物质,这些物质在“火化”前,是人类不顾一切混杂在一起的各种有毒有害废弃物。但这只是垃圾焚烧厂制造危害的一个方面,所有关注社会的人,还清醒地意识到,其实垃圾焚烧厂的“社会成本”更加巨大。

 

中国各地城市乡村的垃圾管理部门,那么急迫地想要把垃圾从固体转化为气体,除了证明他们几乎缺乏真正的环保意识之外,还证明他们连基本的物理常识都不理解。固体转化为气体,不仅仅物质本身不会消失,而且会大量增加,因为火是化学反应的催化剂,许多新的“污染生命体”在火的催动下,迅速出生、成长,跃跃欲试地准备投入祸害人类和祸害自然的战斗。固体转化为气体,不仅仅“占地面积”会减少,而且会以几千倍的容量增加,因为气态的物质是最松散的,一立方米的固体,变换为气体之后,会长成几千立方米的体积。

 

 

但政府官员和被政府官员绑架的专家学者,以及被政府官员、专家学者共同欺骗的企业投资人们,会得意忘形地相信,把垃圾从固态转化为气态,把垃圾从地面抛向空中,不仅仅意味着当地垃圾难题的解决,而且成功地把污染扩散到了全球,让整个世界都成了共同受害者——这恰恰是许多政府官员梦寐以求的,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会从旁观者成为当局者,从躲进小楼而转向投笔从戎。这样,一个区域的问题就扩散成了世界性的问题,一个国家的责任就成了全球人民共同应当承担的责任;受害者就由少数人扩散成了多数人甚至所有人。

 

 

这样一来,环境污染成本,就成功地转化成了社会成本。自然的苦难,几乎在一秒之间,就同步转化成为社会苦难。这样一来,原本不愿意解决问题的政府,突然发现,他们不得不把垃圾问题当成每天工作的第一重要问题。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也许原来的思路错了。

 

 

对于自然界来说,也许这是应当欢呼的,因为自私的人类从来不肯主动替自然着想,每天想的事就是如何把人类的灾难转移到自然界中,让自然界去默默承受。现在好了,心地善良、公益美好的各地政府,觉得应当更早地为保护自然担负起一点责任,于是,就从城市最容易解决的垃圾问题着手展开试点,想触摸一下,把自然苦难转化为社会苦难,解决起来的成本,到底有多大。

 

 

社会成本当然是很大的,自然成本转化为社会成本,就像把固体转化为气体一样,体积会增加几千倍。原本一万块钱可解决的问题,可能从此需要几千万元去解决,原来一次性可以解决的问题,可能需要几百年去解决。垃圾从此像一个恶梦,每天都缠在政府官员的工作日志里;垃圾衍生出来的问题像人类身体里患的各种疑难杂症,成为政府日夜求医问药的神经性启动源。

 

 

江苏海安市的谢勇,2008年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得了脑瘫。谢勇一家恰好住在海安垃圾焚烧厂边,于是他们就想证明,是垃圾焚烧厂让他们得了这个“出生缺陷”,他们找了政府,告到了法院,也求证了专家,可惜,没有一个地方能够给他们像样的答复。但所有接触到了这个问题的人都清楚,今后,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这个垃圾焚厂带给人类的灾难。谢勇一家会持续地拷问着这个社会的良心和政府的能力,拷问着专家的道德和人类的科学水准。

 

 

江苏无锡市要在黄土塘村建设一座垃圾焚烧厂,又不想让村民知道,于是就假造说要建设“太公庙”,去骗取村民的签名。想要走过场的“环境影响评价”,又在镇、村政府官员的决策下,伪造信息了之。等村民发现垃圾焚烧厂第一期工程已经建起,垃圾要作为燃料开始往炉里塞的时候,他们在一夜之间愤怒了起来,集体驻扎在垃圾焚烧厂边,要求公开所有暗藏的信息,要求政府官员出来对话。这时候,无锡市才发现,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花的社会成本,远超乎其执政的智力水平。

 

 

广州番禺的垃圾焚烧厂,由于公众的持续抗议,而迟迟得不到建设,2011年4月份,广州市政府开始公布5个可选方案,让市民投票。估计本意是想让五地方的市民在互相争斗中消解了力量,没想到,其他4个地方的人,一下子又警觉了起来,开始强烈要求更全面的信息和更持续的“科学选址”。这样,即使是雇佣好几万个防暴警察来保护以强行施工,这个垃圾焚烧厂是否能够建成,没有人知道。

 

 

北京市政府最近颇为得意,让他们得意的是三件事,一是在公众毫无知晓的情况下,他们用最快速度在北京西郊建成了鲁家山垃圾焚烧厂(化名为生物质能发电公司,想套取国家补贴)。二是似乎成功地把高安屯垃圾焚烧厂打扮成了垃圾焚烧的典范工程,向全社会宣传垃圾焚烧的安全可靠、可爱善良。三是由于公众的持续参与,垃圾处理成了北京头号问题,投资在加大,宣传在提升,市民垃圾分类的推进有望从作秀转向真抓实干。

 

 

广州其实也从2011年4月1日起要推行垃圾分类。但无论是北京市、广州市还是无锡市、海安市,或者是全国所有的地市乡村,在遭遇高昂的社会成本之后,唯一的发现只会是:垃圾分类才可能解决垃圾问题,才可能降低环境伤害成本,才可能降低社会伤害成本。

 

 

而这个问题,在北京地球村环境教育中心这样的环保组织看来,是根本不需要经过这么长久的折腾就该清晰的。虽然环保组织很清楚,当政府不想解决问题而只想拖延问题的时候,必然出现的一个失误,就是把自然成本转化为社会成本,就是把少数人的扩散为多数人的成本,最终,把政府的责任推卸为全社会的责任。

 

 

即使是现在,各地政府也仍旧心存侥幸,不想把真正的精力扑在垃圾分类尤其是社区层面的垃圾分类上。他们内心里仍旧想让垃圾不分类就直接成为燃料,这样才可能说服垃圾焚烧厂的投资方。而垃圾一旦分类,可燃物减少,垃圾焚烧厂必然面临无垃圾可烧的尴尬局面,这一点已经在台北市得到了成功的证明,台湾现在有大量的焚烧厂,由于缺乏原料,而不得不提前退役或者刚刚投产就退休。

 

 

垃圾分类是把社会成本正向转移给社会的唯一办法。当公众发动起来,用自己的时间去把垃圾分类开来的时候,他们同时也在帮助“分解”垃圾焚烧暗藏的环境风险和社会风险。当公众都成为垃圾分类实践者的时候,他们同时也成了自然风险的共同抵御者。如果一个政府部门连这一点都看不清的时候,其出台的措施,唯一后果,就是把灾难不停地引爆、扩散、膨胀,最终所有那些本来很容易就可解决的初级矛盾,就会在一念之间,转化为不可解决的社会冲突和环境冲突。整个社会,就这样被政府绑架到了无穷的难题地狱中,除了担当环境疼痛,还要帮助担当社会疼痛。而持续的疼痛,又会引发其他的连锁反应。(201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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