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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课教师不能承受之重——四川古蔺调研随感

 

 

 

 

今年9月,基金会首先在青海的三个县启动实施了“桂馨乡村教师支持”项目。为了启动这一项目,我们事先进行了关于代课教师的实地调研,了解这一群体的工作生活状况及对于外界慈善项目的需求。

2012年3月,我和两位同事前往位于云贵高原边缘的四川省古蔺县,调研乡村代课教师的问题。

一、留不住的大学生老师

我们调研的第一站,是古蔺县石宝镇五星小学。

从泸州市到古蔺县有四个小时车程,从古蔺县到石宝镇有三个小时车程。而从石宝镇到五星村的五星小学,虽然只有短短20公里,但是山路崎岖、道路泥泞,即使坐越野车,也需要两个小时。

“你说在这个地方,哪个城里来的大学生能呆得住啊?”越野车在从石宝镇至五星村翻涌着黄色泥浆的道路上上下颠簸,石宝镇中心校的蔺世刚老师右手拉着越野车顶棚的把手,左手向我指点着窗外的风景,带着川贵口音的普通话在汽车的颠簸中被震得断断续续。 “从过年到现在,我们这里连续三个多月都是阴雨天,还没有见过一天太阳,这几天路实在太烂了,镇上到村里的班车也不通了,村里人要出来赶集办事,只能骑摩托车,有的老师买不起摩托车,就只能走路,开车都要两个小时,你说他要走多久?”

这还不是最远的学校,在我们后来调研的水口镇,中心校校长告诉我们,最远的学校在赤水河边上,从镇上没有公路通往学校,要先走两小时的山路到一个村庄,再从那里坐三个小时的船到这所学校。这样的学校,当天去当天没法返回,外面的人一年都去不了几次,在那里的老师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在石宝镇,除了位于集镇的石宝小学,还有10多所小学和教学点位于深山之中的村寨里,这些学校大都没有电脑、不通网络、没有教师宿舍,电压和手机信号也不太稳定,新考上教师岗位的大学生都不愿意被分配到这里,但这里又是最急缺老师的。

“每年我们这里分来大学生,中心校校长除了亲自安排他们的生活起居,给他们买被褥、买炉子(在古蔺的高寒山区,冬春两季都需要燃煤取暖),还要经常去学校看他们,买几斤肉、带一些菜,就怕把这些老师照顾不好”。“可这些大学生还是只把我们这里当跳板,要么想法设法往县城、泸州周边的学校调,要么就考公务员、考事业单位走掉了,根本留不下几个。”

虽然古蔺县每年分两次大规模招聘教师,但年轻教师仍然是不够。于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学校清一色是40岁以上的中老年教师,有些学校就算有20多岁的年轻老师,也只是“一根独苗”。

新老师留不住,为了维持乡村教育,就只有请代课老师。

二、留得住的代课老师

在五星小学,我们见到了牟萍老师——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探访乡村小学代课教师,了解他们的工作生活状况及其对于外界慈善项目的需求情况。

牟萍老师今年33岁,1995年初中毕业后,在本地辗转了3所小学,一直都是代课教师,目前在五星小学担任二年级的包班老师(负责一个班级所有的课程),每周要上25节课。她目前一个月的工资只有800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福利。为了养家,牟萍老师的丈夫常年在湖南的建筑工地打工,她一人在家既要照顾患有支气管炎的老母亲,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岁月已在牟老师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粗糙的皮肤、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和长期烧含氟的煤而产生的黄色的氟斑牙。

说起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代课教师,牟萍老师腼腆地笑道:“我爸爸当时在村里当会计,学校缺老师,正好我初中毕业,他就让我来当老师了”。

调研期间,我们访谈了许多像牟萍老师这样的代课教师,他们大都是本地人,在本镇、本村的小学、教学点长期担任代课教师。说起起初为何选择当代课教师,他们的说法大都是“我爸爸是校长(或是村长),孩子们缺老师,我正好初中(或高中)毕业,就叫我过来了。”“我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虽然当时收入很低,但起码未来还是有转正的希望的。”

二十多年的代课生涯中,他们中的一些人犹疑过,有外出打工的、有去私人学校教书的,但大多数人都还是扎根下来了。“舍不得孩子们”、“就是喜欢当老师”、“觉得未来还是有转正的希望”是他们说的最多的理由。我们调研了30名代课教师,平均教龄为23.4年,平均年龄为44.2岁,在最偏远的村小和教学点,代课教师会占到所有教师的一半以上,可以说是他们撑起了基础教育的半壁江山。

对于这样一个群体,石宝镇中心校的蔺世刚老师评价道:“只有他们能够安安心心、扎扎实实地在这里干,像我们这样的地区的乡村教育,只能靠这样的本地人。”

三、最无奈最悲情的榜样

古蔺调研期间,牟萍老师是我们遇到的为数不多的35岁以下的代课老师之一,她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最多干到35岁,如果还没有转正,我就外出打工,毕竟上有老、下有小,靠这点工资是没法生活的”。牟老师今年33岁,并且还通过函授取得了中专和大专文凭,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一定的转正的希望的。

但对于绝大多数代课教师来说,他们或是年龄太大,超过了招考教师的“35岁以下”的“硬杠杠”;或是学历较低,不能达到“专科及以上学历”的要求,或是因为子女较多而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永远不具备参加教师招考的资格。对于这些代课教师来说,转正的通道已经关闭,但乡村教育确实离不开他们,他们也已年龄较大,不具备外出打工的优势和能力。

于是,在几轮“代课教师”清退工作中,在正式教师收入稳步提高的背景下,基层政府和乡村教师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离开?乡村教育离不开他们!留下?政策和待遇都留不下他们!

基层教育部门也为此想了许多变通的办法,古蔺县教育局、各个乡镇中心校两级教育主管部门“违法”聘用了大量代课教师,并分别通过县财政和生均教育公用经费给他们支付工资,并正在逐步给他们购买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但低廉的工资肯定是不足以让代课教师们维持起码的生活水平的。

调研期间,在讲述他们引以为豪的工作经历的同时,几乎每个教师都会讲述他们辛酸的生活故事,许多老师无力供养子女读书、无力赡养老人。在我们调研到的30名代课教师中,有19人告诉我们,子女上学是他们难以承受的经济负担,一些教师为了供养孩子读初中高中和大学,在借遍亲朋好友后,甚至去借高利贷。

我们看到,这些乡村教师的微薄收入,不仅与正式教师形成了巨大反差,甚至也无法与普通农民外出打工的收入相提并论。在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大背景下,他们的生活也愈发艰难。微薄的收入让他们无力治疗疾病、赡养老人,身为教师的他们甚至也无力支付自己孩子上学的费用。教师原有的被尊重和自豪感在中国乡村也开始受到冲击,他们正在沦为乡村社会中地位最为低下的一个群体,成为家人和乡邻最无奈、最悲情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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