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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通过“保护家庭决议”对LGBT运动意味着什么?

 

       2014年6月26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通过了一项“保护家庭”的决议,如果你认为“这看起来像又一个无关紧要且没有实效的决议”,那你就错了。它的意义绝不仅仅是 “保护家庭”那样简单。决议造成争议的焦点在于:决议中所提的“家庭”使用的是单数形式“family”,而这一决议将可能成为国际法反LGBT权利的基础。

       人们看到的是“保护家庭决议”在联合国例行程序中被提出、讨论、表决,而背后其实是联合国中支持、反对LGBT权利的两方势力上演的一场激烈角力。

 

 

曲折历程——“几家欢喜几家愁”

       6月23日,“保护家庭决议由埃及发起,并获得俄罗斯、乌干达、卡塔尔等多个国家的支持,中国也属于支持国的一员。决议提到,“家庭是社会的自然、基本单元,应有权享有社会和国家的保护。”

       一些国家敏锐地发现,决议中缺乏对家庭多元性的申明这一现象将可能成为日后反对LGBT伴侣权利的前奏。6月24日,智利、乌拉圭、爱尔兰、法国四国倡议提出修正案,要求将“在不同的文化、政治、社会体制中,存在着多种形式的家庭”的内容补充进决议

       乌拉圭的一名代表认为家庭“不能被定义”或者“局限于单一的形式”;美国的代表也表示家庭的概念是不断演变的,有各种各样的家庭结构;而英国则呼吁表决一项明确表示有孩子的同性伴侣也应被视为家庭决议;阿根廷则援引联合国专家的意见,表示去定义家庭本身是“不可能的”。

       但联合国没有机会讨论“多元家庭”议题,因为俄罗斯对此使用了“不行动”动议,即各成员国可以投票表决是否需要将此议题纳入会期讨论。最终,赞同“不行动”的国家以22:20的微弱优势将“多元家庭”议题踢出了讨论范围,中国也在赞同“不行动”的国家中。对此,一个LGBT组织的主席回应道:“我对俄罗斯和其他21个国家采取的诡计感到震惊。他们使用不行动动议这样可耻的方式来规避多元家庭的内容被纳入讨论……谈及家庭,却不承认各种家庭形式的存在,这是对多种家庭形式的既有现实视而不见。”

       6月26日,各国进行了最后的表决,最终“保护家庭决议”以26:14获得通过,中国投了赞同票。

       决议通过的时间临近石墙暴动纪念日,正值同性恋骄傲月庆祝活动的高潮。天主教家庭与人权协会及时跟进发表评论——“联合国重申自然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元,这给同性恋骄傲节泼了一盆冷水”。许多宗教、家庭、反堕胎组织随后也发表评论,庆祝胜利。

 

决议的通过意味着什么?

       由于保护家庭决议中没有使用多元家庭语言,因此,决议的通过意味着联合国对传统家庭形式与价值的重申。它不仅重新确认了1994年《世界人权宣言》中关于家庭作为“社会的自然和基本的单位”的内容,也强调了家庭作为儿童教育和发展的“自然环境”的重要作用。但这个传统家庭的定义已经不适用于当下的社会,这个非多元的、排斥性的概念忽略并否定了其他一切家庭形式的正当性。

       决议的通过,对那些给予同性伴侣与已婚伴侣相似权利或者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来说当然不是个好消息。这个暗含了父权、异性恋霸权话语体系的决议,将单亲家庭、祖父母家庭、同性伴侣家庭等其他不符合传统家庭定义的家庭形式都排除在外。对此,人权观察负责人里维罗批评联合国忽略家庭的多元形式实属荒唐。她认为决议对多元家庭的暗中否定,事实上只能伤害那些生活于“另类”家庭的人们。

       有人进一步指出,对家庭这个集体单位的强调,实际上是对个人权利的忽视和损害。在历史上经常出现群体为了保护集体利益而边缘化异己的情况,这次对家庭意义和地位的重申,引发了人们对集体权利压倒个人权利的担忧。决议赋予了家庭这个集体单位以重要地位与权利,但在目前父权、男权的体制中,这可能伤害到家庭内部相对弱势的妇女和儿童。

       这个决议的通过,意味着“在传统家庭价值的名义下,某些国家可以打着保障他人‘传统价值’权利的旗号,否定女性或者同性恋者的个人权利(如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这样一来,当权者可以关押同性恋者,不让女性投票,以及做出其他类似的‘传统举动’,而这些都有国际法律作为靠山。现下的国际人权惯例是各国对类似行为负责,而将来这些做法也许会得到允许甚至是支持。”

 

联合国是个角斗场

       联合国“保护家庭决议”的通过,背后其实暗流汹涌,在联合国中,围绕LGBT权利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歇。一些国家和组织一直致力于推进LGBT权利,促使联合国在各项决议中加入保障LGBT权利内容,如在文教方面应重视女同性恋的受教育权等,并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在一些关涉到性倾向和性别认同的实质议题上却进展缓慢,如性权议题中加入MSM(同性性行为)内容始终受到阻挠。

       与此相反,一些国家和组织也在尽一切努力将LGBT议题踢出联合国议程。某些宗教、家庭、反堕胎组织正在联合国积极开展游说,力图影响各国在LGBT权利议题上投反对票。如在这次家庭决议中,它们便游说各国支持“传统家庭价值”。

       在LGBT权利议题上,联合国成员国也划分为了两个阵营,反对方以俄罗斯为中心、发展中国家为主力建立了联盟,并与以西方国家为代表的集团形成了对抗。反对一方中,有国家因为自身宗教、历史文化等原因持鲜明的反对立场,如中东、非洲等国,但还有一些发展中国家认为与经济发展相比,LGBT权利只是次要的问题,如印度尼西亚在性权议题上曾表态,“我们并不认同性和生育权是维持发展唯一或最重要的因素。”对此,天主教家庭代表鲁斯认为:“多元家庭议题的失败反映出美国已疲于为此议题辩论。大部分的成员国更愿意继续讨论全球性的议题,而非讨论只有北半球精英才会遇到的问题。”

       因此,一般情况下会跟随西方脚步的一些国家,在LBGT权利议题上经常会打破与西方的同盟。如在“保护家庭决议”中,原本预期至少会保持中立立场的菲律宾、印尼等国也投了赞同票,让人大跌眼镜。因此,俄罗斯被指责借助LGBT议题组成了“邪恶同盟”来对抗西方。这种暗含着宗教、文化、经济、政治等交错维度的博弈,对包括LGBT在内的边缘人群的权利造成了严重损害。对此,一位LGBT组织的负责人感到无奈,他认为,“不应该由偶然的几个国家决定什么构成家庭而什么不构成家庭,我呼吁所有国家尊重,保护和实现包括同性家庭在内的不同类型家庭中个人的人权。”

 

 

 

对同运的影响:

实质性的伤害

       这项“保护家庭决议”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一项决议,该决议通过后,联合国人权理事会9月份将进一步对此举行研讨会,督促成员国采取具体措施保障决议内容的执行。这项决议将在国家政策层面产生影响,从而可能会对世界各国LGBT人群权利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同时,这是反对方将LGBT议题排除出联合国议题的一次成功尝试,决议内容日后可能被援引、解读为国际法反LGBT权利的基础。LGBT权利运动可能会面临更严酷的国际舆论。如台湾反对LGBT组织便将“保护家庭决议”的通过当作同运势力在国际上的重要挫败。台湾守护家庭联盟网站发表了文章《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决议:反对多元成家巩固传统家庭》,并指出这是台湾“多元成家”运动在国际舆论上的一次失败。

 

暧昧而危险的策略---“谁愿意说自己反对家庭呢?”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保护家庭决议”背后的角力中,近年来一种反对LGBT的新策略浮出了水面。反对LGBT权利的一方不再使用直接的激烈的批判与指责,而是在糖衣下隐藏着炮弹。单说到“保护家庭”,甚至连美国都会不愿投票否决——谁不想保护家庭呢?这与今年香港多个宗教团体组织的 “爱爸妈,爱我家”游行有异曲同工之处,在这些“保护”、“爱”、“倡议”等正面情绪中,却暗中设定了家庭应由一男一女组成,从而将所有边缘的家庭形式排除在外,而早有评论指出,这场游行的实质目的其实是反对香港性倾向歧视立法。因此,这种隐秘而暧昧的策略,使得人们很难发现它对LGBT权利的反对,这样不明真相的群众很容易被误导,在不知不觉中对LGBT权益运动造成损害。

       同时,对传统家庭形式的提倡与保护,在某种意义上,与儒家文化有共通之处,因此在华人社会中,从“支持传统家庭”理由出发来反对LGBT,相比于宗教原因,往往会造成更大的影响,而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高,中国对自身独特传统文化价值的强调则有可能会加剧这一趋势。

 

对中国同运的影响

       俄罗斯在“保护家庭决议”的通过中可谓扮演了重要角色,它是决议的主要支持国,并使用“不行动动议”最终否决了多元家庭语言。这与其国内形势密不可分,俄国的反同法律颁布后,俄罗斯的LGBT人群正面临不断恶化的权利危机。俄官方声称该法的主要目的是要保护儿童远离与传统家庭价值观相悖的信息,不难发现,这与此次联合国“保护家庭决议”的内在精神有相通之处。更要特别注意的是,中俄双方今年签署了一份联合声明,声明中特别提出要“充分尊重对方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维护本国历史、文化和道德价值观的权利”。 因此,俄罗斯对LGBT群体的态度会对中国造成怎样的影响,需要进一步持续关注。

       同时,中国在此次“保护家庭决议上投了赞同票,并赞同对“承认家庭多样性”修正案采取不行动议,这预示了未来中国并不太可能会在家庭政策上引入多样性议题——尽管比起俄罗斯明显而激进的“反同”氛围,表面看来国内的LGBT社群的政策环境似乎要好得多。2000年后一批国际艾滋病项目进入中国,客观上对LGBT组织特别是男同志组织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近年来“耽美文学”和“腐文化”在年轻人中悄然走热,同性恋文化也以娱乐文化的方式呈现了一种“出柜”的趋势。但在官方层面上,含有同性恋元素相关的新闻报道和影视剧目也一直处于灰色地带,LGBT组织在注册和资金方面也很难获得国家的认可和支持,可以说官方层面一直对LGBT议题处于暧昧不明的缄默状态。因此中国在联合国层面对LGBT议题的表态和发声,在某种程度上是官方态度的重要信号和参考。

 

最新动态:

       9月26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通过保障LGBT人权的新决议,此决议致力于反对一切基于性倾向和性别认同的暴力与歧视。其中25国赞成,14国反对,7国弃权。中国投了弃权票。

       中国关于投弃权票的解释:中国反对基于一切理由的歧视与暴力行为。中国同时认为,促进和保护人权应尊重各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宗教背景和道德观念等。人权理事会不应过度关注国际社会没有广泛共识的问题,以避免导致人权理事会的严重分歧和对抗。

                                              

附录:“保护家庭决议”内容及投票详情

联合国“保护家庭”协议内容摘录:

       认识到筹备和纪念“国际家庭年”二十周年纪念日是推动进一步关注“国际家庭年”的各项目标的一次有益机会,有助于加强所有国家在家庭问题上的合作,以及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来强化以家庭为中心的政策和方案,从而以全面综合方式对待人权与发展。

       重申各国负有增进和保护包括妇女、儿童和老年人在内的所有人的人权和基本自由的主要责任。

       确认家庭负有抚养、保护儿童的主要责任,为了儿童个性全面、和谐的发展,应让儿童处于家庭环境中,在幸福、爱和理解的气氛中成长。

       深信家庭作为社会的基本单元和支持其全部成员(特别是儿童)成长、幸福的自然环境,应享有必要的保护和协助,以便完全承担其社会职能。

       重申家庭是社会的自然、基本单元,应有权享有社会和国家的保护。

 

保护家庭决议

赞成:26国

安哥拉、巴林、孟加拉国、贝宁、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博茨瓦纳、布基纳法索、中国、科特迪瓦、埃及、萨尔瓦多、印度尼西亚、黎巴嫩、摩洛哥、纳米比亚、毛里塔尼亚、菲律宾、卡塔尔、俄罗斯联邦、塞拉利昂、斯里兰卡、苏丹、乌干达、突尼斯、津巴布韦

 

反对:14国

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爱尔兰、奥地利、捷克、爱沙尼亚、黑山共和国、罗马尼亚、意大利、日本、韩国、智利

 

弃权:6国

阿根廷、巴西、哥斯达黎加、秘鲁、马其顿、古巴

 

对“承认家庭多样性”修正案采取不行动议案

赞成:22国

阿尔及利亚,贝宁,博茨瓦纳,中国,刚果,布基纳法索,科特迪瓦,埃塞俄比亚,印度,印度尼西亚,哈萨克斯坦,肯尼亚,科威特,摩洛哥,纳米比亚,巴基斯坦,俄罗斯,沙特阿拉伯,塞拉利昂,南非,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委内瑞拉

 

反对:20国

阿根廷、奥地利、巴西,智利,哥斯达黎加,捷克共和国,爱沙尼亚,法国,德国,爱尔兰,意大利,日本,墨西哥,秘鲁,黑山共和国,罗马尼亚,马其顿,韩国,英国,美国

 

弃权:4国

加蓬,马尔代夫,菲律宾,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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