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V感染数据的模型显示,在整个非洲,大约40%的新发感染是由于不安全的性工作而产生的。
这其中的挑战在于:性工作在诸多国家被视为非法与道德败坏;性工作者长久以来被边缘化;一旦罹患传染性疾病,她们往往还要受到来自家人、社区和卫生工作者的歧视、排斥、污名化甚至侮辱。而因为被边缘化,她们不得不生活在高度流动、不断受到驱逐的境遇中,这更大大提高了她们罹患性传播疾病以及无法及时确诊和获得治疗的风险。
在非洲的津巴布韦,每年有超过3万人因艾滋病的相关原因而死亡,同时还有130 万人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据估计,女性性工作者感染艾滋病的几率比一般女性高 11 倍。
尽管面临如此高的风险,目前仍有4万多名津巴布韦女性选择从事性工作。贫困,不成熟的经济以及成熟的性交易市场,让很多女孩年纪轻轻就选择从事这个行业,而艾滋病发病率正在这个群体中上升。
虽然各国几乎普遍同意有必要防止18岁以下的青年人口从事性交易,但如何采取有效的措施,却鲜有共识。据UNICEF(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15的统计,全球HIV预防支出中,仅有3.8% 用于为性工作者的预防方案提供资金。
而这一群年轻人,在残酷的暴力和传染病面前,显然是最脆弱、最缺乏必要的安全知识,也最为无助的群体。
芭莎贝尔在家中休息
2006年,年仅16岁的芭莎贝尔冲进津巴布韦关达(Gwanda)地区的一家医院,因为她染上了一种致人衰弱的性病。而当时,津巴布韦大多数的医疗机构非常抵触性工作者。医生和护士会对她们指手画脚,指责她们“传播性病和艾滋病”。
“他们让我脱了衣服,质问我怎么感染上的,还告诉我必须把传染我的人也带过来,才能给我治病。我不能说我是性工作者,护士发现我有个孩子后就更糟糕了。他们的问题越来越多,却迟迟不肯给我治病。”
“性工作是一种选择、一座桥梁、一个养活自己的简单途径。这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出生证明或资格认证。女性因为提供性服务而受到侮辱,但没人理解她们最初选择从事这项工作的原因。”
芭莎贝尔的命运在2009年,发生了转变……
2009年,性健康、艾滋病病毒及艾滋病研究中心(CeSHHAR)在津巴布韦推出了姐妹之声诊所(The Sisters with a Voice Clinic),旨在为年轻的性工作者们提供健康教育、避孕及其他医疗服务、法律咨询、社区赋权和各项同伴互助与健康倡导活动。
诊所分为固定和流动诊所两种,尽力覆盖所有这些被传统医疗机构排斥的女性。当她们不幸感染了HIV或其他性传播疾病,诊所将为她们建立医疗档案,为她们提供抗逆转录病毒治疗方案,必要时辅助转诊。
芭莎贝尔说:“这里的态度与外界大不相同:性工作者才是这里最重要的顾客。他们像家人一样欢迎我。”
十年间,姐妹之声诊所已经在津巴布韦36个地点接触了24000多名女性性工作者。而对于“同伴教育和赋权”的研究已经表明,建立一个性工作者互助支持网络,是降低她们感染HIV等性传播疾病以及暴力风险的有效途径。诊所建立的这个同伴互助,被称为“姐妹顾问”,她们互相扶持,普及安全教育并参与补充临床服务,目的是在性工作者中建立凝聚力、支持网络和自我赋能,让她们在多重残酷的命运中,也有机会重获新生。
因为这些年轻的女孩子,缺乏能力和经验来判定安全的关系、实施安全的性行为,也无法处理那些“棘手”的客人,他们之间的权力关系极不平等。比如,有些“客人”可能会因为被要求带避孕套而拒绝支付费用或使用暴力恐吓等手段强迫实施无保护的性行为;还有“客人”会愿意为无保护的性行为多付费。这些都造就了诸多地区的性工作者避孕套使用率偏低的高风险环境,致使这些年轻女孩成为HIV感染的“高危人群”。
而各国法律,普遍缺失对性工作者的有效保护,她们不仅会遭受来自“客人”的施暴风险,甚至还有来自执法人员、伴侣和家人的暴力威胁。一个被强奸的性工作者,通常几乎不可能对施暴者提出指控。缺乏保护创造了一个促进了艾滋病病毒传播的环境,她们也会为了避免受到暴力或是歧视而试图避免展现出一个“性工作者”的形象,比如避免随身携带避孕套或定期去诊所检查这样的行为。
“女性对歧视说不”演出团成员开展寓教于乐的演出
开放社会基金会(Open Society Foundation)2012年对肯尼亚、纳米比亚、俄罗斯、南非、美国和津巴布韦展开的一项研究发现,在这六个国家中,警察对携带避孕套的性工作者会进行骚扰并进行身体和性虐待,或以携带避孕套为由进行逮捕威胁或敲诈勒索。
难以获得外界的支持,她们只能互相帮扶,姐妹之声诊所在性工作者中招募的“姐妹顾问”,就是“同伴教育工作者”,让这个社群的女孩能够从可信赖的同伴那里获得相关的知识和经验,传递安全行为的“工具包”,让她们能够进行自主的避孕,并尽可能避免来自各方的暴力行为和传染病风险。
社区联络员前往一位性工作者家中拜访
姐妹之声诊所的这种方式也被其他项目采用,包括DREAMS 项目(DREAMS 六个字母分别代表:坚定、韧性、赋权、无艾滋、受指导且安全的),它也是 CeSHHAR 的合作伙伴。
“我们的任务是保证性工作者的安全和健康。只有她们安全,大家才能安全。谁是她们的客户?是我们的儿子、兄弟、父亲和丈夫。”
—— 津巴布韦 DREAMS 项目负责人卢比德来
“我们正在帮助女性性工作者获得这一能力。她们知道自己的权利:她们不仅是性工作者, 更是一个人。”
—— CeSHHAR外联专员朱丽叶
2018#目标守卫者#报告中如是写道,艾滋病会引发种种悲剧,最令人痛心的是它往往在人生的黄金时期发起攻击,让年轻人无法完成学业、自主创业、建立家庭或是建设强大的社群。
1997 年是津巴布韦艾滋病疫情的高峰期,约有四分之一的成年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给整个国家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也是从那时起,津巴布韦政府和社会在国际捐助方的支持下,展现出抗击艾滋病的坚定承诺。自 2010年起,津巴布韦艾滋病病毒新发感染人数减少了49%,艾滋病导致的死亡人数下降了 45%。
如何在现有的成功基础上更进一步是挑战所在,因为 61%的津巴布韦人口都不到 25 岁,也就是说超过一半的人口将进入感染高危年龄段。年轻人口激增可以推动经济增长,但前提条件是这些年轻人身体健康,受过教育并且积极参与经济活动。如果这一代人再次因为艾滋病而大量死去,那么经济增长就不可能实现。
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游走在人间的灰色地带,见识了人间最多的贫困、暴力、歧视与传染病的可怖,她们生活在粘腻潮湿的角落,就像在路边摇曳的野花,每一朵都在风中呼唤命运的悲悯,或是迎接悄无声息的凋亡。
除了猎奇,极少有人会对一个“性工作者”的生存状况施以怜悯和帮助,这些长期被边缘化、污名化的性工作者们,只能展开这样一场自我救赎,重新赋予自己作为人的权利,拾捡起昔日被踩碎的体面和尊严,以初生的姿态,互相扶持,以期拥抱一个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