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广州市恭明社会组织发展中心主任曲栋于11月14日“第二届睿思公益人领导力协力营”活动上的分享。此为上篇,有删减。
整理:霍伟亚、高建南
曲栋在探索残障人士就业活动现场。
我今年45岁了,从2000年到社区做志愿者起,迈入公益领域已有18年的时间。当初,我学的专业是法律,2009年辞去了在上海的律师工作,到广州(全职)加入了中山大学公民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
公益对中国的社会转型非常重要,所以我认为对公益组织的支持也非常重要。于是,2009年,我负责给公益组织做一些支持性工作,首次尝试做公益领导力培训——黄埔公益领导力协力营。直到2014年,由于外部环境的一些变化,这个协力营没法做下去了,我们公益组织培训和支持工作面临转型。2015年启动了对残障人士的支持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
过去的时间里,我见证公益领域的高低起伏。公益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而行业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目前我们正在经历困难阶段,整个公益行业面临重大转型,提出一个非常大的挑战:“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发展?”
公益的“三个面向”
从2000开始到现状的18年间,根据自身经历,我把对公益的理解归纳为“三个面向”的工作。
第一个面向是公益行业在做一些政府不太愿意做或做不好、企业没有利润又不想做的部分。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多公益组织在做这样的工作,比如筹集物资送给贫困山区,帮助一些生活困难的人群。在这里起到拾遗补缺、扶危济困的作用。
第二个面向是基于第三部门理论,针对一些社会问题,公益组织进行社会动员和组织,如环保问题,外来劳工进城务工所面临的融入问题、生活问题,残障人士的问题等。
面对这些社会问题,回应这种社会需求时,公益组织动员很多社会资源、力量,包括媒体、学者、慈善家、大学生、律师等,让各方力量围绕这个议题进行探索协作,共同寻求解决办法。
第三个面向是在一些社会问题还没有找到具体解决方案之前,公益组织依靠社会动员力和精神感召力,对这些问题进行探索。
探索残障人士就业活动合影。
比如我们推进残障人士就业的工作,之前并没有具体的方案,只是在探索当中,以一种公益价值观,带动更多社会资源参与其中,可能会形成有价值的解决方案,也可能促使企业在这基础上,展开一些可以做的事情,或吸引政府参与进来。
但如今,前两个面向都大大减弱了,资源、话语和认知导向都进入第三个面向中,公益所扮演社会问题解决的前期探索角色,形成某种解决方案或认知,让企业和政府后续跟进。
筹不到款了
为什么说公益前两个“面向”都减弱了?
在第一个面向上,公益所关心的,是政府、企业不太关心的一些人。但由于互联网的发展,很多社会需求、求助人群已被广泛认知,像99公益日这种大规模的动员号召。形成了一种局面:一些需要关注的问题,人们反而敏感度降低。当你再去动员社会资源,比如偏远山区有孩子无法上学,远不如以前那样引起关注。
99公益日集小红花活动。
10年前,我曾捐助过一些贫困地区的孩子。那时,我觉得社会特别需要公益组织帮忙,如果没有他们,我根本不知道孩子情况怎样,也没办法把帮助孩子的行为持续下去。但现在,对公众来说已经触手可及了。
作为第三部门进行社会动员,这本来是公益组织过去十几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期间,公益组织一直有一种导向探索的价值观,把各种社会力量动员起来,如学者、律师、媒体,还有一些有社会关怀的企业家等各种各样的社会力量。
当各种社会力量都被动员起来,公益组织创造了一种社会连结与共同的社会关注,大家在这里进行讨论,各取所长,发挥各自的作用。环境问题、罕见病议题、农村三农问题等很多问题一点点得到改善。但现在,公益组织已经很难这样去做了。
“第三部门理论”原来作为公益领域的支柱之一,现在已经开始松动。因为公益组织的社会空间受到限制,原来使用倡导等社会动员方法很难再继续下去了。那原来投入公益领域的社会资源及社会公众的期待,都去哪儿了呢?
就在第三个面向,人们期待公益组织为某些社会问题探索出可行的解决方案,且这些方法最好能产品化、规模化、可复制,形成影响力。
较大体量企业基金会的资源也都投在这里,所以大家可以理解为什么现在很多筹资是用“打擂台”的方法,开展路演、比赛等。一个公益组织是否可以受资助,很重要的标准之一就是看你有没有潜力形成规模、产生较大影响力。
但这其实不是绝大多数公益组织的强项。公益组织强项在于,基于一种价值观和社会动员能力,从第三部门角度推动发展。在解决社会问题上,我觉得现在很多公益组织并没有探索出特别有效的方案,而感到压力巨大。
退一步讲,就算业内有些公益项目获得了大量资助,但也不容易产生所期待的社会影响力。因为社会问题很复杂,背后关联着体制性问题,关联着社会群体的认知性问题。
很多社会资源都在推动公益组织做解决方案,但公益组织能获得的资源越来越少,甚至筹不到款,这确实是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我们没办法突破,筹不到款了,没办法带领团队走出困境,没办法在社会动员层面发挥作用,怎么找到我们的新道路?如何适应现实处境?这就是现在需要面临的具体挑战。
以上我谈到的“三个面向”,不是说哪个组织在哪个议题上的定位,而是工作方式,是解决问题的一种角度。我的思考不一定能完全涵盖整个行业的情况,希望能给大家一些启发。
另一个巨大变量
有人说现在全世界最大的变量之一就是人工智能和互联网。这几年,我拓宽了对人工智能和互联网发展的认知。
这是一个新时代,就像农业时代进入工业时代的转变,智能时代对人类社会将是一种颠覆。这意味着公益领域也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所以我在新的公益领导力培训中,推荐了尤瓦尔·赫拉利写的三本书——《人类简史》、《未来简史》和《今日简史》,还推荐了凯文·凯利的《失控》和《必然》。这些书都具有一定的前瞻性,都非常重视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发展。
今年10月,我参加了广东省中小企业高峰论坛,很多企业都在推动“ABCD”基础设施,“A”是指人工智能,“B”是指区块链,“C”是指云存储和云计算,“D”是指大数据。
期间,阿里巴巴举了一个例子:怎么运用智能数据和互联网支持养猪厂发展?讲到首先通过识别技术,定位每头猪,收集它每天饮食、休息、运动等情况,基于数据的计算可得出如何喂养最优。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关于钢铁、能源、银行等领域的应用案例。可以看到一种趋势,这些“ABCD”基础设施可能对整个社会产生重大影响。
如今,公益领域的工作方法也有很多变化。过去找基金会筹款、找捐助人是通过写信、打电话,现在网络募捐成为了新方式;一家公益组织为寄宿制学生制作、播放睡前故事,完全可以通过互联网形成不错的效果。
除了工作方法的变化,公益与商业的边界也变得模糊,两个领域重合度和融合度越来越大。原来公益是第三部门,有自己的专业和行业壁垒,商业没法介入到公益中。现在互联网把做公益的成本、专业壁垒大大降低了。企业不一定把资源给公益组织,他会觉得自己也能做一些支持。
互联网时代,人的成长与思考方式不一样了。人和人的交流越来越便利,人际关系也有很大的变化。
当人的认知、情感、生活方式不一样了,用互联网的说法就是“他们是新物种”。在这种情况下,公益组织面对的问题还是原来的问题吗?很多情况在发生着变化,但我们首先要跟上变化、认识变化,才能找到新的理解与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