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儿童保护个案服务机制探索
-以XX镇儿童关爱暨友好社区建设项目为例
项目背景介绍
山阳是一个总人口45万的国家级贫困县。数据显示，山阳县每5个农村劳动力中有4个人都离开农村前往城市工作，大量的儿童成为留守儿童，面临多重的困境与挑战。首先，在儿童自身方面，由于缺乏适当的照料和引导，儿童的健康容易受到威胁，应对意外的自保能力亦有不足。部分儿童容易缺乏安全感，自尊心较低，人际交往能力不足，可能成为校园欺凌的受害者。其次，在家长和教师等儿童的养育人方面，由于繁重的照料和教育负担，以及缺乏儿童保护的基本知识和技能，忽视甚至虐待（体罚）儿童的情况仍然存在。最后，在环境层面，社区中几乎没有安全、有益的公共空间供儿童游戏，儿童保护远未成为共识，儿童权利受损的事件得不到响应。为应对这些挑战，2016年起陕西妇源汇性别发展中心（简称：妇源汇）在山阳县某镇试点儿童关爱暨友好社区建设项目。
基于以往开展参与式农村发展的经验，妇源汇通过发动和培育骨干志愿者，配合社工开展服务，以服务带动社区中保护儿童意识的增长。具体来说，我们开展以下三类工作：1、针对儿童需求开展直接服务。基于体验式学习的理念，社工设计了大量的体验游戏和活动，涵盖健康、安全、反欺凌等主题。此外，对各方报告的高危儿童，我们进行个案跟进；2、服务照顾者及教师，以间接服务儿童。通过亲子活动、家长教育、教师培训、代币制等方式，提高家长及教师对儿童权利的认知，增强他们的照料和教育能力，支持他们改善自己的实践；3、营造社区氛围，建立长效儿童保护机制。透过宣传、建设儿童乐园和培育志愿者，营造社区对儿童友好的关怀氛围。在此基础上探索一个自下而上的“村—镇—县”三级联动农村儿童保护机制。
本文总结了项目三年来针对高危儿童进行个案工作经验的结果。我们希望透过分享，与热心儿童保护的有关人士分享儿童保护个案服务的实践经验。仅供参考。
结合联合国儿基会对儿童虐待的定义，以及民政部对困境儿童的相关定义，我们将受到严重虐待、忽视、儿童自身有困境（残疾、重病）或身处困境家庭之中导致儿童权利严重受损的儿童定为高危儿童。项目在服务过程中，根据儿童权利受到损害的情况，我们将个案分为四种主要类型：严重虐待，残障或重疾，严重忽视以及校园欺凌。我接下来，我将在四个类型中分别陈述我们的工作思路：
严重虐待
受到“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等传统育儿观念的影响，许多农村家长仍将体罚作为教育儿童的手段。根据我们对项目区儿童进行的匿名调查，25%的孩子报告家人曾说过侮辱或让他/她伤心的话，21.1%的孩子表示曾被家长用皮带、绳子、木板等物品打过，10.4%的孩子曾因为被打伤较严重而不得不去医院获得治疗。在对儿童进行的小组访谈中，我们也听到诸如“某某会把孩子吊起来打”“某某被（家长）打得头破血流”等描述。更令人忧心的是，绝大部分打骂孩子的行为并未得到任何介入。虽然村民们会觉得孩子“可怜”或家长的教育方式不恰当，但在他们看来这仍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妇源汇社工在项目镇工作的三年来，不断地将保护儿童权利、反对儿童虐待的观念传递给儿童和成人志愿者们。我们收到了一些有严重打骂行为的个案报告，社工也尝试着动员社区的资源对其进行回应。
比起城市地区，农村地区的思想观念相对保守，系统的社会力量和公共服务资源也相对缺乏；但农村地区的人情关系网络仍相对较强，还存有一定“守望相互，疾苦相扶”的风气。结合这些特点，在对个案进行评估后，我们的介入工作通过以下几个层次展开：首先，我们尝试透过频繁的家访，与有较重打骂行为的家长建立信任关系，探讨子女教育，侧面影响他们改变管教方式；同时，我们也与儿童建立信任关系，帮助他们尽量减轻打骂带来的心理负担，协助他们做预防未来打骂的方案；其次，我们尝试与这个家庭有密切联系的其他家庭成员及关系密切的邻居，鼓励他们尽量对打骂行为进行干预，成为儿童的保护伞；最后，对情况确实严重的家庭，我们也参照现行法律法规，进行举报，尝试分隔家长与儿童，以期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残障/重病
根据中国残联的相关数据[1]显示，目前全国有6225万残疾人生活在农村地区，占总残疾人口的75%，其中0-14岁的残疾人口为387万人，占总残疾人口的4.66%。在246万6-14岁学龄残疾儿童中，有63.19％正在普通教育或特殊教育学校接受义务教育。在项目开展中，我们也遇到了许多的残障或重病儿童及家庭。与城市地区相比，农村地区缺少残障或重病儿童需要的康复和医疗资源。为了带孩子复健或治病，家庭的经济状况往往受到很大影响。康复、治疗以及对应的经济资助需求通常是这些家庭共同的紧迫需求。妇源汇社工通过链接残联、民政等政府资源以及相关慈善基金会等资源，协助这些家庭解决这方面的需要。
当然，我们也意识到，残障康复和疾病治疗是需要长期大量投入的过程。在目前的国情、农村家庭现实条件和我们的实际能力基础上，我们应避免制定过高的目标，以避免给家长和孩子带来虚幻的希望。因此我们在对残障、重病儿童的服务中，我们的目标设定往往比较具体，集中在对儿童生活的细项改善上。此外，我们也观察到，照料残障或重病儿童往往对家长有更高的要求。在承担经济压力之余，家长还需要关心儿童的特殊情况，他们的心理负担之大可想而知。因此我们工作的另一思路是对照料人进行支持，肯定他们对儿童的关爱，协助他们舒缓压力，为他们提供照料知识和技巧上的训练。
对儿童的忽视
对儿童的忽视是我们在项目开展中遇到最为普遍的情况。根据我们对项目区儿童进行的匿名调查，34.3%的孩子觉得在家中没有人重视他/她，25%的孩子认为家中没有人关心他/她的饥饱，23.%的孩子觉得家里人不关心他/她的身心健康，19.4%的孩子认为家中没有人管他/她的衣着冷暖。在家庭走访时，我们能发现一些明显的忽视迹象，如孩子衣着不合身、（年纪较小的孩子）个人卫生较差，家长谈及孩子情况时一问三不知等。经济压力大、养育观念不足和照料人个人因素是造成忽视的最主要原因。一些较贫困（且儿童较多）的家庭，家中大人忙于生计，对孩子的生理、情感关心都较少。另一些家长仍认为养育孩子只需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对孩子情感的关心比较少。照料人个人因素则包括家长身患疾病、精神状况不稳定，或有喝酒、赌博等行为，常导致他们无法对孩子提供适当的照料。
妇源汇社工在项目镇工作的三年来，不断地将保护儿童权利、关爱儿童身心健康的观念传递给儿童和成人志愿者们。经过儿童保护培训的志愿者和老师通常将忽视行为概括为“就是不管娃”，他们也是向我们报告忽视情况的主力。一些严重的忽视行为被报告给了我们，社工也尝试着动员社区的资源对其进行回应。我们主要的工作思路是：首先，无论照料人忽视情况有多严重，我们仍对他们照料儿童和家庭的辛苦予以肯定，通过表达同理来建立与家长之间的信任关系。通过不断的家访，社工用信息来影响家长的照料理念，用与儿童的互动来示范好的照料方法。其次，对于一些可能会影响到儿童的家庭矛盾（如隔代照料的冲突），我们也适当地予以回应并协助调解。再次，如果家庭确实因为经济困难而无力为儿童提供。最后，我们利用代币等行为改变的方法，协助照料人改善儿童的一些不良行为，改善他们家庭互动的情况，增强家长教育儿童的信心。
校园欺凌
校园欺凌是学生之间的攻击或伤害行为，具有故意为之、反复发生以及欺凌者与受害者之间权力不对等等特点（Olweus, 1993）。预防和介入校园欺凌是儿童关爱暨友好社区建设项目的一大目标，我们主要通过开展零欺凌校园文化建设、教师培训、主题班会及活动等开展预防工作，通过校长信箱、代币制以及教育戏剧等活动展开介入工作。当我们遇到学生或老师报告可能的欺凌受害者时，我们也会通过个案管理的方式，协助他们应对欺凌的挑战。具体来说，社工将首先经过一对一面谈，确定欺凌的存在和严重程度，了解受欺凌者已经采取的应对方式，并讨论潜在的其他应对方法；其次，社工将通过与教师及家长沟通，商议成人可以协助受害人免遭欺凌的方案，并提醒成人加强对欺凌者的管理；最后，社工将邀请欺凌者人和被欺凌者分别参与适合他们的活动，针对受欺凌者的活动主要指向提升自信、增强社交能力，针对欺凌者的活动则更强调增强同理心和情绪管理。在校园欺凌的服务方式上，我们也产出了戏剧介入校园欺凌社工/教师手册。
后记
由于资源、时间、精力及能力所限，我们的个案工作无法做到像心理咨询一样频繁或深入。相比于个案咨询，我们的工作思路更偏向于个案管理，通过社工动员起服务对象的社会网络和支持资源，共同解决他们面临的问题。这一思路在一些案例中被证实确实是有效的，家长的能量被激发，邻里、志愿者甚至驻村扶贫干部都参与其中，帮助解决孩子遇到的挑战。然而，在三年个案工作的过程中，我们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刻；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描述我们遇到的困境，那真是“一想到为人父母不需要经过任何考核，我就不寒而栗”。
我们看到一些家庭里，父母早婚早育，生下孩子就留给爷爷奶奶照料，自己出去打工躲得远远的，对孩子不闻不问。我们还看到在有些家庭里，爸爸的生命经历影响着对孩子的养育。例如，爸爸是被爷爷打着长大的，于是现在也对自己的孩子拳打脚踢，这种暴力的沟通方式，可能会在家庭中代代相传。
我们还看到在另一些家庭里，父亲母亲一方或双方的精神疾病长期得不到有效治疗，照顾能力的不足，累及无辜的孩子。在这些父母职能几乎完全缺失的案例中，我们感到深深的无力。只能希望代替父母监护孩子的长辈们，身体硬朗些，能让孩子平安长大。我们深切地希望，国家的替代监护制度能尽快地完善和推广，各级政府部门能对这些处境不幸的儿童再多一些关爱。当家庭不再是遮风避雨的安全港时，我们希望仍有国家和社会的力量，为孩子们撑起一片蓝天！
鸣谢
山阳儿童关爱暨友好社区建设项目的展开得到了嘉道理慈善基金会的大力支持，在此特表示感谢！项目社工在农村儿童保护个案工作的探索，亦离不开山阳县妇儿工委、山阳县妇联、山阳县儿童保护委员会的各位专家成员、项目点的儿童保护志愿者们的大力支持，在此表示感谢！
[1] 数据来源：http://www.cdpf.org.cn/sjzx/cjrgk/200711/t20071121_38754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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