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久不见,上次更新已经是在快两个月前了。这两个月期间一直忙于毕业期间的各种杂事,实在是处理得手忙脚乱,自然也没有太多机会好好更新文章了。
写这篇文章的契机是前几日刚刚答完辩之后的那个下午,本来是想去公园的池塘中找找北欧原生的几种水生植物,结果虽然没能见到想找的物种,却路遇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保护小区。联想起自己在别处的所见所闻,感觉以城市池塘作为基点,开展针对于某些小型水生生物的保育工作,也许会是一个经常被人忽略却又有操作价值的可能性。
那么在这篇文章之中,我想从我自身的体验与经历,以及既有的研究出发,聊一聊城市公园小池塘的生态潜力。
乌普萨拉的城市公园中为欧冠螈(Triturus cristatus)建立的保护小区。强行鸡翻了一下导览牌中的内容,大致是介绍了一下欧冠螈的习性。并警告游客不要触摸它们以及不要在此放生鱼类。
城市公园小池塘的价值与功能
本土小型水生生物的庇护所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城市化所带来的栖息地破坏,污染等等问题常常威胁到野生动植物的生存。但无心插柳的是,人类在骨子里的那些对自然和绿色的需求促使他们在这样一片钢筋混凝土的荒漠之中创造出了城市公园这样的休憩场所,而这样的场所却恰好地为其中的野生生物提供了栖息地。
我个人觉得最奇妙的是,城市绿地,尤其是城市池塘常常存在的“不同步性”——因为城市绿地的管理相较于其他城市环境的管理来说往往更加温和,可能为其中留下相比于绿地外更多的自然元素。因而有时可能某些物种在城市中的其他地方已经找不到踪迹,却依然健康地生活在绿地中的小池塘里。
尽管普通欧螈(Lissotriton vulgaris)并非是瑞典稀有的两栖类,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在乌普萨拉植物园的一处小睡莲池(有多小以脚为证)里见到一个小种群,这也是我第一次在野外见到有尾类动物。
这只黑斑侧褶蛙(Pelophylax nigromaculatus)生活在河北南堡的南盐公园的睡莲池中。尽管它们在华北的淡水池塘中同样常见,但若是想到公园外头就是尘土飞扬的大马路,就会觉得它们或许在此一直过着与人世无缘的桃园生活,有些浪漫。
这些当然都是相当感性的认识,从生态学的角度来说,城市绿地中的水域也确实为水生生物的存续提供了帮助。以蜻蜓为例,有研究显示:尽管城市的水域中蜻蜓多样性较为有限,但特定的环境因子(如水禽数量,水生植物的数量等)的可能会对蜻蜓的多样性,尤其是对某些特定物种的种群产生积极影响。
这个研究乍一看似乎没有指出小池塘的生态功能,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相比于野外开阔的大型水域,城市绿地池塘的管理更方便,而且即使运营失误,几乎也只能影响到这个池塘内的群落。因此,我们只要能够合理设计,管理这样的水域,可能就能给特定的珍稀物种或群落提供必要的生存条件。换句话说,城市池塘也许可以看作潜力极大,但改造成本试错和成本都极低的保育小斑块。
乌普萨拉植物园小池塘上空的蓝晏蜓(Aeshna cyanea),这是欧洲的一种大型蜻蜓。
引种与迁地保护的平台
城市绿地水池不仅能够为既有的本土物种提供宝贵的栖息地,也可以作为珍稀濒危物种的引种平台。除了前面提到的冠欧螈保护小区,我第一次见到在城市公园水域中进行复育工作应该是在台北市中心的大安森林公园。
那天早晨,我刚结束台北的几日之行正准备回台中,趁着火车前的几个小时空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便逛了一下离旅店很近的大安森林公园。这个公园的绝大多数陈设和大陆的城市公园没有太多的不同,有园林树木有草地有池塘。
正悻悻不过如此之际,我却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片台湾萍蓬草(Nuphar shimadae)的复育区!台湾萍蓬草是台湾特有的珍稀水生植物(有分类意见主张应当并入萍蓬草 Nuphar pumilum 中),因为人为干扰和栖息地破坏等原因已在野外较为罕见。没想到居然能在台北市中心看到这样一个复育的小群落,而且还是正巧遇到盛花的景象,着实让人欣喜。
大安森林公园里的台湾萍蓬草和其生境景观。从下图可以看出,此处不止引种了台湾萍蓬草一种水生植物,图中开白花的是在台湾同样不甚常见的小莕菜(Nymphoides coreana)
从保育珍稀物种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城市小池塘是一个极佳的场所。对于许多体型不大,移动能力弱,且偏好静水生态系统的水生生物而言,一个水质干净的小池塘往往足够满足它们对于栖息地的需求。而且如前所述,小池塘的改造成本低,可控因素多。相较于大型开阔水域,我们能够为这些需要保育的物种提供更多已知的有利条件,且由于城市水塘通常彼此独立,这便使得某些突发的环境变化(如水质污染,入侵物种等)不会在短时间内同时波及所有的引入种群,从而导致保育项目的失败。
而且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在城市中的池塘引入这些本土的濒危野生生物,也许是一个拉近它们与公众间距离的机会。水生生物的保护长期以来相较于陆生生物知名度更低。尤其是那些长得并不为人讨喜的无脊椎动物(如螺,虾,以及水生昆虫)就更无人关注了。以城市水域作为平台,能够把这些物种的境况展现在公众面前,也许能够让更多的人关注水生生态系统的保护问题。即使退一万步来说,能够将如台湾萍蓬草这样外形别致,又富有乡土情怀的植物用于池塘造景之中,本身也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公众自然教育的资源
近年来,自然教育产业在国内各地蓬勃发展,这象征着公众对于环境与自然的关注度也在日益提升。而在这样的背景下,城市池塘也能够因为这样的教育提供易得的资源——湿地植物和动物千姿百态,而它们与水之间的联系更是可以提供给自然老师们说不完讲不尽的故事。
而更为实际的需求是,水资源问题逐渐成为现代文明发展的重要矛盾之一。而将关于水资源,水生环境与生态的认知尽可能正面地传递给儿童也许能够为未来的水资源矛盾的解决带来更多的可能性。
一项有趣的教育学研究指出,人对于湿地的认知受后天所接受信息的影响,而有部分证据表明,成人和儿童从文艺作品所获得的关于湿地的观点更偏向消极,而这些消极信息可能成为它们对湿地持消极看法的原因。因而,如果教育者通过身边的池塘,引导儿童正确认知湿地和水环境,也许能够及时制止那些消极/错误信息带来的不良影响,从而帮助儿童树立正确的湿地认知。
认知本土的水生生态系统是以水为主题的自然教育中的重点,而18世纪的林奈则在他的花园中为世人留下这样的遗产:左边和右边的两个小池塘分别为River Pond和Marsh Pond。林奈通过控制水深,底质等环境因素,就能在相隔不过十余米的两个小池塘分别中创造出模拟本地河流和沼泽生境的植被景观。尽管他最早的目的只是为了贯彻自己“种植物必须模拟其生境”的宗旨,但这样的设计毫无疑问能成为后人的优秀教育资源。
我们也许可以怎么做?
重视人与自然的平衡,以人为本
尽管前文中我一再强调城市池塘对于自然保护的重要性,但毫无疑问的是,城市绿地也好,城市池塘也罢,它们被设计,被创造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服务于人类。它们的首要功能是能够让行走游憩其间的人感受到舒适与放松,为自然保护做出贡献只是副产品而已。
尽管这么说有些残酷,但这也会让我们更切实地认识到在城市中开展保育工作所要面临的矛盾和困难:有研究指出,尽管游客普遍对城市湿地的存在持积极态度,但他们更乐于见到修剪整齐的滨水植被以及无密集水生植被的水域,而这些因素很可能给栖息其中的水生生物带来消极影响。
改变大众对于湿地的审美固然是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但是这势必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而我个人的建议是,也许我们能够从传统的水生池塘管理中寻求契机——比如合理配置东方园林常用的假山,也许就能为原生鱼类,无脊椎动物提供躲藏和产卵处,而两栖和爬行动物也可以以位于水中央的假山作为休憩换气之处,远离岸边人为的干扰。
诚然,这是我的一个假设,尚且没有科学证据可以支撑,但我觉得这同样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也许我们能够用生态学的眼光重新审视,评估那些传统的园林景观元素的生态影响,寻找出那些同时被人与自然认可的环境设计。
北京大学可能是中国校园生态管理最为出色的大学了,沿承皇家园林的北大校园不仅环境美观,也同样为大量的野生动植物提供了栖息地。图中一只绿头鸭正在一块石头上歇息,而它的背后则是北大著名景观:翻尾石鱼。
谨慎地选择引入的保育物种
在城市湿地中引入保育物种应当同样是一件需要慎重的事情。虽然通常情况下,这些物种不会造成物种入侵的问题(或者说即使造成,也很难引起大范围的影响),但这些物种本身是否适合这些环境也应当做慎重的斟酌——比如体型过大,有洄游习性或适应于溪流而非静水生境的动植物显然不适合引入城市池塘。
除此之外,人对于这些生物的影响也应该被考虑在内:比如这些物种是否受到非法贸易威胁,引入种群是否可能被人抓走贩卖?或是过于放任游人亲水是否会导致对这些物种造成过度的干扰?而如果该物种常常不出现,是否有可能降低游人对于这些物种的关注度,从而达不到预期的保育宣传效果?
对此,我个人的建议是,首先在空间上可以隔绝人与水域间的接触,比如在水池周围设计半人高难以穿越但不影响视线的灌木丛,或是设置围栏等等。这在降低人为干扰之余,也可以增加池塘的安全系数。但从宣传教育的角度而言,也不能完全让游客无法观察到这些野生生物的形态和行为——比如对于龟鳖蛇等爬行动物而言,由于它们需要上岸晒太阳,在游客可以到达的岸边安放一台对准水池中露出处的公用望远镜也许就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开头提到的欧冠螈复育池就用铁丝网将人和水池隔开
在物种的选择上,我个人认为可以选择科研和保护价值高,但经济效益低的物种,抑或是可以选择有一定观赏价值,但其近亲/品种已经在市场上非常成熟的动植物。总而言之,在引种之前,可能需要对该物种进行给游人带来的观赏性/趣味性/娱乐性;防止被人偷窃盗采的安全性;保育的价值以及引种本身的可操作性等方面的评估。
野生稻(Oryza rufipogon)也许是华南城市湿地引种复育的一个不错的选择。稻是中国的本土植物,为中国人所熟知,但野生稻却非常稀有,有一定的保育价值,群众基础与科普宣传的空间。 而且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野生稻并没有盗采的价值。
也许是因为我无法像陆地生态系统那样,尽兴地探索它们的全貌。于是小到小池塘,大点到水域生态系统,对我来说都永远充满着可能性。而这些可能性也许就能够为我们所用,为人,为自然创造新的福祉。
以上就是我对城市公园池塘的生态应用的一点看法。其实不少观点已经算是老生常谈的了,但我仍希望每一位读者都能从其中多多少少获得一些收获。当然,假若您是城市绿地规划的从业者或管理者,如果这篇文章也能有所帮助的话,那我自然是再荣幸不过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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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ssall C. The ecology and biodiversity of urban ponds[J]. Wiley Interdisciplinary Reviews: Water, 2014, 1(2): 187-206.
Anderson S, Moss B. How wetland habitats are perceived by children: consequences for children"s education and wetland conservation[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cience Education, 1993, 15(5): 473-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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