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疫情后的8月，在紧密的开学准备工作中，微澜图书馆在北京的合作学校却一个接一个传来了关闭的消息。
民办打工子女学校，是北京大量低收入外来务工家庭的孩子入学的选择。20多年来，由于缺少政府资助，这些民办学校的办学质量在很多方面都达不到标准。这些学校的存在、学校被关闭后学生的流向，也屡屡成为新闻。
这些学校为什么一直存在？这些学校应该被关闭吗？下文是一位长期在这些学校开展公益服务的工作人员，最近两周连续为4个图书馆搬家后写下的感悟。
1:
通往图书馆的路
有的路，走习惯了，竟以为这「理所当然」就是一条路，直到「嘎然而止」。
去微澜8馆（大兴忠诚学校），先要经过一段尘土飞扬的京良路；进村后，有个硕大的垃圾箱总会横亘着占据半条街；然后是一段开（曝）阔（晒）的马路，南侧的荒地被铺上水泥做了停车场，放学后孩子们会排着队浩浩荡荡地从学校走来这坐校车。
去12馆（朝阳博文学校十八里店校区），大羊坊路和东四环交界的红绿灯总是变得特别慢。进入似乎永远在堵车的大羊坊路后，要在第一个岔路口勇敢地切断车流，左转进入十八里店构件厂的地盘。有时会遇到车轮比人还高的大货车，在狭窄的道路和仓库大门间费劲地调头。穿过构件厂的大门，经过一溜仓库，右转后走过几栋黄色的公寓楼，就到学校了。
去23馆（朝阳双馨学校），我总是喜欢在东四环东侧逆行一段，从小武基桥直到小武基村的村口。宽阔的四环辅路，宽阔的绿化带，过了早高峰后车并不多，经常感觉只有明晃晃的太阳在闪耀。还记得去年春天，有一次我看见一辆快递三轮孤零零地停在路边，车上却没有人。走近了才发现，快递小哥正在绿化带里拍花。
去26馆（朝阳大武基实验文武学校），容易让人怀疑自己可能被「拐卖」了。如果错过了在标志性的「公厕」对面，右转进入那条下雨必泥泞的土路，直走后就会撞见波光粼粼的「萧太后河」，穿过密林，会遇到学校的另一个大门。抬眼看到铁丝网后犹处于「无人之地」的四层灰色小楼，怎能不感慨这儿居然会有一个学校。
有的路，只走过一两次，未料到竟是最后一次。
去14馆（海淀永丰实验学校），沿北清路自东向西，会先经过中关村新区一片浩荡雄伟的写字楼，玻璃外墙光鲜明艳。一路之隔，到达低矮错落密布着平房村屋的屯甸村。永丰学校就位于村内，校舍刷成了黄墙红顶，国旗的颜色。校门外用瓷砖贴着三行标语，「一切为了孩子，为了一切孩子，为了孩子一切」。
去17馆（昌平花园学校），穿过一片田地和村子，在北六环高架路下，有一个神秘的大院入口。除了门梁上的一颗红星，没有其他标识。忐忑地进入大院，尽头一栋小楼，其中一些房间就是学校租用的教室。
过去2年多，除了因疫情停摆的2020春季学期，上面这些是我曾经几乎每周去参加一次图书馆开馆，或曾经去帮忙过整备活动的分馆。而现在，它们都因为所在学校被关闭，画上了自己的句点。
这些带领我屡屡穿越至「另一个北京」的路，无需再走，也没有机会再走。这些路或荒凉，或逼仄，或泥泞，可都曾经通往一个热闹的、充满生机的图书馆。
微澜北京12馆，学校关闭后，图书馆的门上仍有志愿者留下的痕迹（闭馆前正值年末，很多小读者给图书馆写的新年祝福里，都将阿姨的“姨”字写错了，志愿者将正确的写法贴出来）。校墙外，挖掘机不远了。
2:
「再没有」和「即使」
这几年，因为种种原因，这类学校逐渐被关停。
今年疫情之后，这几所前几年侥幸保存下来的学校，也关停了。
如果打工子女学校全部关停，那些因为跨不过种种政策障碍进不了公立学校，家长又支付不起高端私立学校学费的孩子，在北京将没有上学的机会。
即使你的父母在北京有一份正当的工作；
即使你的父母可能就在屯甸村旁的高端写字楼里从事着不可或缺的保洁、保安等工作；
即使你的父母在为2000多万北京市民提供快递、外卖、农贸等服务；
即使你只有6岁；
即使你需要父母的陪伴，应该在父母的身边长大。
微澜北京8馆，图书馆门口的桌子上放着等待小读者来取的书。还有一位从体育课溜号来看书的孩子。
3:
从荆棘的地方开辟出路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有路的地方践踏出来，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鲁迅）
北京的民办打工子女学校，诞生于打工家庭的孩子需要在父母身边上学，家庭收入却承受不起公立学校借读费和赞助费的90年代中期。这些办学条件简陋的学校长期以「半地下」的状态存在，依托的正是大量打工家庭的需求。
这些打工者，为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从乡镇来到城市。他们的迁徙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结果；他们努力改善自己的家庭生活，他们努力把孩子留在身边；他们也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不再是留守儿童。
20多年来，在北京，有数百万处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孩子，因为户籍，因为父母的社会经济地位，被城市的义务教育提供者排除在外。而条件简陋的打工子女学校，为这些孩子提供了一张城市边缘、父母身边的课桌。
遗憾的是，不论是2017年底大兴西红门大火后引发的城乡结合部地区人口驱散运动，还是近年来村镇的「三产清退」行动，被关闭的打工子女学校从四环、五环蔓延到六环。2020年的疫情防控又给一大批学校的生存提高了门槛。北京打工子女学校所处的政策环境愈发恶劣，学校「雪崩」似的一个接一个倒闭。
4:
堵路还是疏路
在城市管理者的眼里，这种简陋学校的存在，就像城市的污点。可是，当简陋的学校全部被关闭后，城市的污点就会消失了吗？
污点不会消失。污点只是被推到视线之外，推到一个个无法团圆的家庭内部，推到远离城市的乡村，推到乡镇学校那些6、7岁寄宿孩子的宿舍里，推到沉默的留守儿童心里。
每一个学校的倒闭，都令我们伤怀。我们遗憾一个图书馆历史的终结，我们更难过这些困境中的孩子，他们在城市里读书的选择又少了一个，他们又一次要踏上求学的颠沛之路。
与一些认为非本地户籍的孩子会抢占城市优质教育资源的声音不同的是，这些处于收入中下层的外来务工家庭希望可以享有的不是北京的「学区」、「学位」。在户籍制度造成的不平等事实下，他们愿意每个学期花费3000、5000甚至8000元，让孩子入读居住地附近的打工子女学校。因为这些学校用的是人教版教材，便于孩子回老家读初中的衔接；这些学校放学时间晚，而且提供晚托服务，相对于公立学校，更便于打工父母的时间安排。
遗憾的是，城市不仅没有为这些孩子提供「兜底性质」最基础的义务教育，还打压和抑制这些基于庞大的实际需求而出现的市场化的解决方案。
北京的打工子女学校长期以简陋的状态存在，确实是城市的「污点」，是城市没有照顾好城市建造者的孩子们的鲜活控诉，是打工子女学校没有生存和发展空间的事实性结果。
将这些「污点」简单的「删除」，就是问题的解决之道吗？不是的，只有允许这些学校的存在，支持这些学校从简陋向规范发展，以低收费满足打工家庭的教育需求，填补政府的空白，才是值得尊重的、负责任的对待「污点」的态度。
堵路还是疏路？
原北京1馆所在学校，位于昌平东三旗村内，也已于今年8月被拆除。
后记
9月4日，我在新学期已开始提供借阅服务的5馆学校，见到了从已关闭的12馆所在学校转学而来的JCZ和FSY。他们28个同学在学校组成了一个新的班级，老师也是从原学校转来的。
我激动地想马上就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拥抱。我太高兴他们能在一个稍微熟悉的环境里开始新生活了。依恋与稳定，这对小学阶段的儿童，本是多么基础的需求。可对这些孩子，却显得那么珍贵。
我一边遗憾地想起ZMX、WZQ，那些曾经同样是12馆热烈的读者，现在却不知在哪里开始新学期的孩子；一边看着JCZ、FSY，还有其他从12馆学校转来的小读者们，很快地开始探索新学校的图书馆。虽然环境不一样了，但还是熟悉的微澜借阅卡、熟悉的微澜志愿者的围裙。
微澜图书馆，致力在民办打工子女学校，为流动儿童提供自由自主的阅读支持。持续稳定开放，是微澜图书馆的特色，也是“活的图书馆”的定义。而微澜图书馆的脊梁，就是成百上千个愿意持续到城乡结合部、到城中村地区的微澜图书馆里去服务的——微澜志愿者。
如果你在周一到周五的上学日期间有时间，可以报名成为微澜的馆员志愿者，参与开馆服务；
如果你工作日期间无法参与到馆服务，也可以成为分馆的馆东，在线上参与图书馆的运营工作。
点击阅读原文，了解更多，期待你的加入！
微澜北京23馆，学校确定关闭后，志愿者将书打捆，将书架拆卸，准备搬家——劳动后的合影。摄影 七茗
最后，广而告之：
上周，我们和14名志愿者参加了为期三天，在嘉里中心举办的“无夜嘉市”。作为免费受邀的唯一公益机构，在潮物满地的嘉里集市上，微澜图书馆受到了诸多关注，当场又收到了来自另一个主办方「798十一潮流艺术市集」参展的邀请。
现为这次活动招募展位现场志愿者：
活动内容：向经过展位的客人发放宣传品；指引来访者关注公众号、观看展位上投放的视频，其它互动（正在设计中）等
活动日期：10月1日-3日
活动时间：13:00-17:00（下午）
17:00-20:00左右（晚上）
下午和晚上两个时段，各需要4人值守（每天已有1名工作人员在场，所以每个时段各需要招募3名志愿者协同）
来参加798市集吧，这个十一你将收获：
认识场内外一群有才华有热爱的小伙伴；作为微澜志愿者为自己参与的公益项目发声的成就感；志愿北京录入志愿服务时长。
扫码进群报名志愿者，或者直接去现场逛集，我们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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